青衫男子缓步走到龙陵兰面前时，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混着他身上清冽的酒气，竟不显得刺鼻，反而有种落魄文人特有的清雅。
他看着龙陵兰因紧张而微微攥紧的衣角，眼底的落寞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歌声的执着与欣赏。
“姑娘方才所唱，词意缠绵，曲调新奇，倒是我从未听过的佳作。”
他声音温和，像春日里拂过湖面的风，“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不知姑娘名讳？”
说罢，他抬手从袖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小块用绵纸包着的碎银子。
那银子约莫有二钱重，边缘被磨得光滑，一看便是被反复摩挲过，想来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积蓄。
他将碎银子递到龙陵兰面前，指尖修长，指节却因常年握笔而有些泛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权当是给姑娘的润喉之资。”
龙陵兰看着那碎银子，心里一动——这可是她穿越过来后见到的第一笔“正经钱”。
在烟雨阁当丫鬟，管吃管住却没有月钱，平日里连买块胰子的钱都没有，这碎银子虽少，却能解燃眉之急。
她刚要伸手去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张婆子那标志性的粗嘎嗓音：“哟，沈公子倒是大方，这银子给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张婆子不知何时绕到了两人身后，三角眼死死盯着沈砚手里的碎银子，像饿狼见了肉，脚步都放轻了些，生怕惊走了这“金主”。
她几步上前，伸出粗糙的手就往碎银子抓去，嘴里还念叨着：“陵兰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哪配得上公子的赏钱？
不如让老奴替她收着，也好给她买些粗布衣裳……住手。”
沈砚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微微侧身，抬手拦住了张婆子的手，指尖轻轻一挡，便让她抓了个空。
“这银子是给陵兰姑娘的，与张妈妈无关。”
他目光落在张婆子脸上，虽无怒意，却让张婆子莫名有些心虚，“姑娘凭歌声得赏，天经地义，旁人不该插手。”
张婆子的脸瞬间僵住，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她平日里在烟雨阁底层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被一个落魄秀才如此不给面子？
可沈砚虽是落魄，却也是读书人，烟雨阁的客人里不乏文人墨客，老鸨红姨特意交代过，不得轻易得罪读书人，免得坏了阁里的名声。
她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龙陵兰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嘴里却只能挤出几句骂骂咧咧的话：“哼，一个小丫头片子，得了点赏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说罢，甩着袖子，悻悻地走了。
龙陵兰松了口气，接过沈砚递来的碎银子，指尖触到银子的冰凉，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对着沈砚微微屈膝，声音因“嗓音优化”技能而变得清亮了些，却依旧保持着丫鬟的谦卑：“多谢沈公子赏赐，奴婢名叫陵兰。”
“陵兰……”沈砚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尾音轻轻上扬，像是在品味这两个字的韵味。
他看着龙陵兰素净的脸庞，眼底掠过一丝温柔：“陵兰姑娘的歌声，如空谷幽兰，让人难忘。
下次若有机会，不知还能否再听姑娘唱一曲？”
龙陵兰心里清楚，沈砚不过是一时被她的歌声吸引，落魄秀才在烟雨阁本就无甚话语权，她若真指望他帮自己脱离困境，怕是不现实。
但眼下多一个“听众”，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她敷衍地点点头，含糊道：“公子若有兴致，下次来后厨，若奴婢得空，便唱给公子听。”
说罢，怕沈砚再追问，转身快步跑向了自己的住处——那间位于烟雨阁西北角的小柴房。
柴房不大，约莫只有两个平方，里面堆满了劈好的柴火和一些废弃的杂物，墙角结着蛛网，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有靠窗的角落铺着一堆干草，算是她的“床”。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那块碎银子，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襟里。
接着，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唤出系统面板。
嗓音优化的技能介绍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被动技能：嗓音优化。
效果：永久改善宿主声带条件，提升音域上限，优化气息控制，使歌声自带“清透”与“共情”效果，听众更容易被歌声中的情感打动。
看着这行介绍，龙陵兰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前世是顶流歌星，唱功扎实，只是这具身体的嗓子先天不足，如今有了“嗓音优化”，相当于给她的唱功加了一层“buff”。
烟雨阁是什么地方？
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阁里的姑娘们要么是倾国倾城的绝色，要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像她这样既无美貌又无家世的小丫鬟，要想活下去，甚至离开这里，唯一的依仗，就是这副被系统优化过的嗓子。
“看来，以后只能靠唱歌‘谋生’了。”
龙陵兰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却坚定的笑容。
她前世靠唱歌站在了世界之巅，这一世，就算身处青楼，她也不信自己会输。
接下来的几天，龙陵兰的日子过得格外忙碌。
张婆子记恨她上次“得罪”自己，故意给她派了最重的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挑满后院的五口大水缸，中午要劈够供后厨用一天的柴火，晚上还要伺候阁里的二等姑娘洗漱，稍有怠慢，便是一顿打骂。
可即便如此，龙陵兰也没放弃练习唱歌。
每天挑完水，她会趁着后厨没人的间隙，躲在柴火堆后面，小声哼唱；晚上伺候完姑娘，她会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在柴房里练习气息。
有了“嗓音优化”技能，她的进步快得惊人：以前唱不上去的高音，现在能轻松驾驭；以前气息不稳的问题，如今也得到了极大改善。
她还开始尝试改编歌曲。
前世的古风改编曲自然是她的“拿手好戏”，但她觉得不够——烟雨阁里唱古风曲的姑娘太多了，她要想脱颖而出，必须要有“新意”。
于是，她开始将现代流行歌的旋律，融入古代乐器的伴奏中。
比如，她把前世唱过的《青花瓷》，改成了用古筝伴奏的版本，将“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现代歌词，稍作修改，变成更符合古代语境的“青釉色候烟雨，故人在等你”，既保留了原曲的韵味，又多了几分古典雅致。
她的歌声，渐渐在烟雨阁的底层传开了。
后厨的厨子们，每次见她来劈柴，都会主动给她留一碗热汤；负责洒扫的小丫鬟们，也会趁着张婆子不注意，偷偷跑来柴房，央求她唱一首歌。
就连之前对她凶巴巴的张婆子，有时候听到她的歌声，也会愣神片刻，打骂的次数都少了些。
而沈砚，果然如他所说，这几天天天都来烟雨阁。
他每次来，都不点姑娘，也不点酒菜，只在大堂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点一壶最便宜的劣酒，安安静静地等龙陵兰。
龙陵兰每次忙完活，都会抽空去大堂，给他唱一两首歌。
他从不要求她唱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会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在纸上写些什么，眼神里的落寞，似乎也淡了几分。
这天下午，龙陵兰刚劈完一堆柴火，正坐在柴房门口休息，就见一个穿着粉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匆匆跑来，喘着气说：“陵兰姐，红姨让你去前厅一趟，说是有话要问你。”
红姨？
龙陵兰心里咯噔一下。
红姨是烟雨阁的老鸨，也是烟雨阁的实际掌控者。
她平时深居简出，只在后阁招待贵客，很少过问底层丫鬟的事。
这次突然叫她去前厅，难道是因为沈砚的事？
她不敢耽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着小丫鬟往前厅走去。
前厅比后厨热闹多了，雕梁画栋，金砖铺地，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熏香。
几个穿着华丽的姑娘正陪着客人说笑，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前厅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绣金石榴裙的中年女子。
她约莫西十岁左右，皮肤白皙，保养得宜，满头插着金步摇和珠花，耳垂上挂着硕大的东珠耳坠，手腕上戴着一对翡翠手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精明干练的气质。
她手里拿着一把描金折扇，轻轻扇着，眼神锐利如鹰，正上下打量着走进来的龙陵兰——她就是烟雨阁的老鸨，红姨。
龙陵兰刚走进前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那些陪客的姑娘们，眼神里带着好奇和轻蔑；客人们则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件新奇的玩意儿。
龙陵兰定了定神，走到红姨面前，屈膝行礼：“奴婢陵兰，见过红姨。”
红姨没有让她起来，依旧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是你？
听说这几天，后厨有个小丫鬟，唱了些新奇的曲子，把沈秀才迷得晕头转向？”
龙陵兰心里清楚，这是她的机会。
红姨是个商人，最看重的是利益，她若表现得太过怯懦，只会被当成普通丫鬟随意打发；若表现得太过张扬，又会引起红姨的忌惮。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红姨的视线，不卑不亢地回答：“回红姨的话，奴婢只是喜欢唱歌，闲来无事时，便胡乱唱些自己编的曲子，没想到竟让沈公子听了去，实在是侥幸。”
“胡乱唱？”
红姨冷笑一声，手里的折扇“啪”地一声合上，指着不远处角落里的沈砚，“沈秀才是什么人？
以前来烟雨阁，都是借酒消愁，连正眼都不看姑娘们一眼。
可这几天，他天天来，点名要听你唱歌，甚至愿意花双倍的价钱，只为让你在他面前唱一曲。
你还敢说，你是胡乱唱的？”
龙陵兰顺着红姨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沈砚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酒杯，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担忧。
她收回目光，依旧保持着平静：“沈公子厚爱，奴婢受宠若惊。
只是奴婢出身卑微，从未学过唱歌的规矩，唱的曲子也登不得大雅之堂，怕污了红姨的耳朵。”
红姨看着她，眼底的锐利渐渐淡了些，多了几分审视。
她站起身，走到龙陵兰面前，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
龙陵兰的皮肤不算白皙，甚至因为常年劳作而带着一丝蜡黄，但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的身材纤细，穿着粗布襦裙，却难掩骨子里的灵气。
“模样虽算不上顶尖，却胜在干净，没有那些姑娘们的脂粉气。”
红姨收回折扇，语气缓和了些，“而且你的嗓子，确实特别——清透，有灵气，带着一股让人静下心来的劲儿。
烟雨阁里不缺貌美如花的姑娘，也不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但缺一个像你这样，能唱‘新奇曲子’的人。”
龙陵兰的心猛地一跳，知道红姨这是要给她机会了。
她屏住呼吸，等着红姨的下文。
果然，红姨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吧，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做丫鬟的活了。
翠玉姑娘是阁里的二等姑娘，最擅长教新人规矩，你就跟着她学些待客的礼仪、登台的规矩。
月底阁里有场‘花魁宴’，到时候你登台唱两首，若是能让客人们满意，我就给你取个艺名，正式让你挂牌。”
翠玉姑娘？
龙陵兰心里暗喜。
她听说过翠玉，是烟雨阁里性子最温和的姑娘，琴弹得极好，对底下的丫鬟也颇为宽厚。
跟着翠玉学规矩，总比跟着张婆子那种人强。
而且月底登台，意味着她终于有机会摆脱“小丫鬟”的身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这是她向“头牌”迈进的第一步，也是她离开烟雨阁的必经之路。
她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双膝跪倒在地，对着红姨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清晰：“谢红姨栽培！
奴婢一定好好学规矩，不辜负红姨的期望！”
红姨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起来吧，去找翠玉姑娘报到吧。
记住，在烟雨阁，要么凭本事站稳脚跟，要么就只能一辈子做底层的丫鬟。
你的嗓子是你的资本，好好利用，别浪费了。”
“是！”
龙陵兰站起身，再次对着红姨屈膝行礼，然后转身朝着翠玉姑娘的住处走去。
阳光透过前厅的窗棂，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的脚步轻快，心里充满了希望——这一世，就算身处泥沼，她也要用歌声，唱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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