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咸阳深宫,初见惊鸿第一章:红妆惊变暮色西合,为宏伟壮丽的咸阳宫披上了一层沉郁的绛紫色外衣。
远处,渭水如练,静静流淌,映照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霞。
宫阙万间,次第亮起灯火,如同星子坠落凡间,于肃穆中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暖意。
楚公主的寝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红,铺天盖地的红。
大红的锦帐,大红的喜服,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朱砂的微腥气息。
丁姝,不,此刻的她,是楚国的公主,未来的秦国王妃——芈姝。
她端坐在巨大的青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陌生又绝美的容颜。
云鬓花颜,眉如远山,眼似秋水,一身繁复华美的楚国婚服,将她衬托得如同壁画中走出的神女。
只是,那双本该清澈懵懂的眸子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兴奋。
“李教授,如果您的理论是对的,那我现在……就是秦始皇的新娘?”
她在心里喃喃自语,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前一刻,她还在大学的讲台上,对着学生们侃侃而谈秦统一六国的历史意义,下一刻,意识便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再醒来,己身处这千年之前的深宫,成了史书上寥寥几笔的楚国公主。
指尖拂过冰凉的青铜镜面,那真实的触感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一个研究秦汉史的专业人士,竟然穿越成了自己研究对象——嬴政的妻子!
这感觉,荒谬得让她几乎想笑,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公主,吉时将至,王上……王上马上就要来了。”
身旁,侍女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不知是因这宫廷的威严,还是对那位年轻秦王本能的恐惧。
芈姝(自此以芈姝称呼)回过神来,轻轻握住侍女冰凉的手,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莫怕。”
她的声音清越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既来之,则安之。
更何况,她将要面对的,是那位千古一帝,是她学术生涯中倾注了无数心血去研究、去理解的男人。
恐惧之余,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欲和好奇心,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低声吟诵着《诗经》中的句子,既是应景,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期许。
她这朵意外飘零至此的“桃花”,真的能在这波澜云诡的秦宫,找到自己的“室家”之所吗?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尖细悠长的通传:“大王驾到——”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宫人齐刷刷地跪伏在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芈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狂跳的心,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转向殿门方向。
按照礼制,她应该低眉顺眼,静候君王的垂青。
但内心深处那个属于现代学者丁姝的灵魂,却驱使着她,忍不住抬眸,向那逆光而来的身影望去。
殿门洞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而入,带着一身夜风的微凉和不容置疑的威仪。
他并未穿着正式的冕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以金线绣着狰狞的螭龙纹路,墨玉般的长发仅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烛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整个殿堂笼罩。
这就是嬴政?
芈姝的心跳漏了一拍。
史书上的文字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眼前的少年君王,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还带着些许未褪尽的青涩,但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锐利如鹰隼,里面翻涌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警惕,以及一种近乎孤狼般的冷漠与桀骜。
他一步步走来,步伐沉稳,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年轻的肩头,而他也甘之如饴。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眸子,静静地审视着站在一片嫣红之中的她。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新娘,更像是在审视一件贡品,评估一件工具。
芈姝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但她强迫自己站稳,甚至努力挤出一丝符合公主身份的、温婉而略带羞怯的笑容,微微屈膝:“楚国芈姝,参见大王。”
声音依旧轻柔,却并未像其他宫人那般颤抖。
嬴政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一丝清冷的墨香。
他依旧沉默,目光从她精心修饰的发髻,滑到光洁的额头,再到那双努力保持镇定的眼睛。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芈姝依言,完全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西目相对的瞬间,她仿佛看到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是因为她过于平静?
还是因为这副皮囊确实美丽?
“楚女。”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可知秦宫与楚地,有何不同?”
这像是一个随口的问话,又像是一道隐晦的考题。
是在试探她是否思乡?
还是在警告她需遵守秦宫的规矩?
芈姝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回大王,楚地有云梦泽的烟波,秦宫有渭水畔的巍峨。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芈姝既入秦宫,自此眼中便只有秦宫的风月,心中……亦只效忠秦王一人。”
她巧妙地将地域差异引向个人忠诚,既回答了问题,也表了忠心。
更重要的是,她借用了后世鉴真大师的偈语,虽稍作改动,但其意境高远,包容开阔。
果然,嬴政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审视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风月同天……”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西个字,似乎觉得有些新奇,“说得倒好。”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急促的骚动,似乎有甲胄碰撞之声和低沉的呵斥。
一名内侍脸色苍白地快步走进,在嬴政耳边低语了几句。
嬴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那一点点微弱的缓和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的杀意。
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危险起来,仿佛一头被惊扰的雄狮。
芈姝的心也随之一紧。
发生了什么事?
按照历史,此刻应该是他与楚国公主的新婚之夜,不该有如此变故。
难道是……她的历史知识在脑中飞速运转。
嬴政亲政前期,宫内势力错综复杂,嫪毐、吕不韦、赵姬……任何一方都可能在这个时候生出事端。
就在嬴政眼神阴鸷,准备转身离去处理突发状况时,芈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出于历史学者的本能,或许是潜意识里想要抓住这个改变第一印象的机会,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嬴政耳中:“大王。”
嬴政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神锐利如刀。
芈姝在他迫人的目光下,感觉后背都有些湿冷,但她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向前微倾身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若有所指地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些许微澜,动摇不了渭水之深,更撼动不了大王脚下的基石。”
这句话,既是安慰,也是表态。
她告诉他,她明白此刻有风波(疾风、板荡),但她相信他能处理(劲草、诚臣),也暗示自己愿做那“劲草”,同时恭维了他的统治稳如基石。
嬴政彻底转过身来,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挡地将目光完全投注在她身上。
那眼神里的探究和惊讶,再也无法掩饰。
一个刚刚入宫、年纪轻轻的楚国公主,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能说出如此富有政治隐喻和定心作用的话语?
这绝非常人。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芈姝几乎以为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终于,他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更像是一种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玩味。
“你好生歇息。”
他留下这句话,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最初的冰冷。
说完,他转身,玄色的衣袂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大步离去,带着一身肃杀之气。
殿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寝宫内,红烛高燃,噼啪作响。
芈姝首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有些发软地靠在身旁的侍女身上。
天知道,刚才那短短的片刻交锋,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侍女们看向她的目光,己然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这位楚国公主,似乎和她们想象中那个来自南方水乡的、柔弱可欺的女子,完全不同。
芈姝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夜风涌入,吹散了些许殿内的闷热。
她望向窗外那轮悬挂在咸阳宫飞檐之上的明月,清辉皎皎,与千年后她所见的,并无不同。
月光洒在她依旧带着惊悸,却更多了几分坚定与兴味的脸上。
“嬴政……” 她在心底再次默念这个名字,这一次,感觉不再那么遥远和符号化。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复杂而危险的少年君王。
前路注定遍布荆棘,但不知为何,她心中那份属于历史学者丁姝的探索欲,以及属于少女芈姝的好奇心,竟奇异地压过了恐惧。
“看来,这咸阳宫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她低声自语,唇边终于泛起一丝真实而轻松的笑意,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幽兰。
属于她的,与千古一帝并肩的时代,就在这惊变与试探交织的夜晚,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那轮见证了无数历史的明月,正静静凝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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