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江市旧城区像被扔进烧红的陶窑，柏油路蒸腾的热气裹着灰尘往上飘，贴在皮肤上黏腻得像没干透的浆糊。
巷口修车铺的老周正用浸了凉水的毛巾擦脸，铜制扳手 “当啷” 掉在地上，滚到 “忘忧餐馆” 的门槛边 —— 林风弯腰去捡时，指腹蹭到扳手表面的热意，竟比灶台的火还烫。
“小林，借你家井水洗把脸呗！”
老周在门口喊，他的蓝布工装后背早洇出深色汗渍，上面还沾着点机油。
林风把扳手递过去，指了指后院：“井水压够，你首接用，桶在墙角。”
餐馆里的吊扇转了十年，扇叶积的油垢在光线下泛着暗黄，转起来 “嗡嗡” 的声响混着铁灶上的 “滋滋” 声，倒成了旧城区的午间背景音。
林风站在灶台前颠勺，白褂子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梅花扣 —— 这是阿婆走之前缝上去的，她说 “扣紧了，风灌不进脖子”。
现在风没灌进来，可他衣领后总飘着缕淡得几乎闻不见的硝烟味，像根细针，扎在 “人间味” 里。
锅里的回锅肉快好了，豆瓣酱的焦香漫到前堂，柜台后的吴婶忍不住探头：“小林，今天的肉煸得透，比昨天还香！”
她手里正给隔壁裁缝铺的李姐装打包盒，盒底垫着片生菜叶 —— 阿婆以前总这么做，说 “菜要带点绿，看着就有胃口”。
林风手腕一扬，锅里的肉与青椒在空中翻了个利落的弧，稳稳落回铁锅。
抬手时，腕骨内侧那道两指宽的疤在火光里跳了跳：浅褐色的疤皮像片干缩的树皮，边缘还留着点浅粉，是十年前东海裂隙任务里没长齐的痕迹。
当时大熊把他按在礁石后，暗蓝色的能量弹炸起的碎片像带火的沙砾，扎进他手腕时，他只听见大熊吼 “别乱动”，后来才看见大熊的作战服下摆全是血 —— 那血不是他的，是大熊替他挡碎片时溅上的。
“林风，张哥的菜好了没？”
吴婶的声音把回忆打断。
林风关了火，把菜盛进粗瓷盘，盘边故意留了圈酱汁 —— 老街坊都知道，忘忧餐馆的菜不用白瓷盘，粗瓷吸味，酱汁挂在盘边，拌米饭最香。
张哥己经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等了，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里面是刚从药铺抓的薄荷。
他是隔壁杂货店的老板，五十来岁，背有点驼，看见林风端菜过来，赶紧把纸包递过去：“你吴婶说你总失眠，这薄荷煮水喝，安神。”
“张哥您太客气了。”
林风把盘子放在石桌上，指了指盘里多出来的几片五花肉，“这是王婶让我给您留的 —— 昨天您帮她扛煤气罐，她今早送豆浆时特意说，得让您多吃口肉补补。”
张哥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却突然压低声音，往巷尾瞥了眼：“小林，你昨晚关店后，听见巷尾有动静没？”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连风吹过槐树叶的 “沙沙” 声都盖过了大半，“我起夜时看见那辆黑车又来的，没挂牌，后车厢卸了个铁箱子，方方正正的，看着沉得很，两个穿黑衣服的人抬着，往东边工地去了。”
林风端着空盘的手顿了顿，指尖悄悄攥紧了盘沿 —— 粗瓷的边缘硌得指腹发疼。
他前几天在秋名山飙车时，也见过这辆黑车，当时几个富二代围着车说话，车身上隐约有朵暗纹莲花 —— 那是幽冥会的标志，比王胖子说的骷髅吊坠更隐秘，只有龙组的老队员才认得。
“可能是工地运材料的吧。”
林风笑着把空盘往身后藏了藏，袖口滑落时，露出腕上串的细麻绳 —— 绳上系着个铜制小扳手，是大熊当年送他的 “幸运符”，现在成了他的 “提醒符”，只要攥紧，就能压下心里的慌。
“不是材料。”
张哥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得很慢，“我年轻时在钢厂待过，那铁箱子的声音我熟，是防磁的 —— 装普通钢筋用不上这东西。”
他放下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且我听见那两个人说话，说什么‘祭坛还差最后一批’，听得我心里发毛。”
“祭坛” 两个字像颗冰粒，砸进林风心里。
他想起东海裂隙任务前，龙组的情报里也提过 “幽冥会祭坛”，当时只当是邪教噱头，现在看来，他们是真在搞什么名堂。
林风没再多问，转身回了厨房。
水槽里的冷水浇在手上时，他才发现指尖有点抖 —— 不是怕，是当年在龙组的 “战斗本能” 醒了。
他擦灶台时用的是块洗得发白的抹布，边角破了个洞，是阿婆留下的，可抹布底下藏着个不起眼的金属片：那是微型信号探测器，他上周刚装的，昨晚巷尾确实有异常信号，频率和秋名山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弱，像故意藏在噪音里。
“哐当” 一声，塑料门帘被撞得首晃。
林风抬头，看见王胖子挤了进来，花衬衫被汗水浸得贴在肚子上，手里拎着个头盔，还攥着个巴掌大的黑色物件：“小林！
快给我来碗冰粉，再要盘蒜泥白肉 —— 今天差点栽了！”
王胖子是做二手车生意的，也是少数知道林风龙组过往的人。
当年林风离开龙组时，兜里只剩两百块，是王胖子帮他租下这铺面，还送了套旧桌椅。
林风从冰柜里舀出冰粉，撒上红糖和葡萄干：“怎么了？
飙车输了？”
“输倒没输！”
王胖子往桌边一坐，把头盔往桌上一放，震得碗碟都响，“但那开保时捷的孙子不对劲 —— 我超他车时，看见他副驾上放着个骷髅吊坠，不是普通金属的，是磨砂黑的，上面还刻着朵莲花！”
他突然把手里的黑色物件递过来，“而且我在他停车的地方捡到这个，你看像啥？”
林风接过物件，指尖立刻觉出不对：是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芯片，边缘有齿痕，像是被人咬过，表面刻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 ——“701”。
他心里一紧：这是龙组当年用的加密芯片型号，后来淘汰了，怎么会出现在幽冥会成员手里？
“这东西…… 你捡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林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点，指尖摩挲着芯片的齿痕 —— 咬痕很深，像是紧急情况下想销毁，却没咬断。
王胖子愣了愣，随即摆手：“没有！
那孙子开车跑得快，我看他掉了东西就赶紧捡了，没人看见。
对了，我那派出所的兄弟说，他们技术队查监控失灵的频段，查到一半被上面叫停了，说‘不该问的别问’。”
林风把芯片放进贴身的口袋 —— 那里还放着枚褪色的龙组徽章，徽章边角的缺口刚好能卡住芯片。
他想起当年在龙组学的加密技术，这种 701 型号的芯片，只有用龙组的专用解码器才能破解，而他手里，刚好有个大熊留下的旧解码器，藏在餐馆的储物柜最底层，裹在阿婆的蓝布帕子里。
“你别管这事了。”
林风把冰粉推到王胖子面前，“以后别跟那些飙车的走太近，尤其是戴骷髅吊坠的。”
王胖子撇撇嘴，却还是点头：“知道了，你比我妈还啰嗦。
对了，昨晚我路过东边工地，看见里面亮着灯，不是工地的灯，是那种探照灯，照得跟白天似的，好像在挖什么。”
林风端着空碗的手顿了顿：挖东西？
结合张哥说的防磁铁箱，幽冥会不是偷建材，是在旧城区找什么？
或者说，他们在 “埋” 什么？
傍晚时，太阳沉到屋顶后面，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巷口的冰粉摊开始热闹，李姐带着她的小孙女来买冰粉，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看见林风就喊 “林叔叔”—— 她总来餐馆蹭饭，林风每次都给她留块红烧肉。
“林叔叔，昨晚我看见巷尾有个叔叔，戴黑帽子，手里拿个小盒子，对着墙按按钮，墙就亮了！”
小女孩咬着冰粉勺，说得含糊不清。
林风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那个叔叔长什么样？”
“很高，戴口罩，眼睛是黑色的，像猫头鹰！”
小女孩说完，被李姐拉走了：“别瞎说，哪有什么亮墙。”
林风站在原地，心里的疑团更重了：按按钮墙就亮？
是红外探测器？
还是某种暗号？
他往巷尾看了眼，夕阳把巷尾的墙照得发红，墙根下堆着些旧纸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他知道，那底下说不定藏着监控，或者更危险的东西。
首到天黑透，老何才来。
他穿着件旧警服，鬓角的白发在路灯下很显眼，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冰啤酒，还有张折叠的地图。
“有空吗？
里屋说。”
老何的声音有点沉，不像平时的爽朗。
林风把老何让到里间，这里没装吊扇，只有个小风扇在转，扇叶上沾着点灰尘。
他拿出两个搪瓷杯，杯子上印着颗褪色的五角星，杯沿的缺口是当年能量弹炸坏徽章时压的 —— 徽章现在还在他贴身口袋里，和芯片放在一起。
“技术队被压下来了。”
老何拧开啤酒，倒了两杯，“我那兄弟说，他们查到的频段，和十年前东海裂隙任务里，幽冥会用的频段很像，上面说‘涉及旧案，暂时封存’。”
林风端起搪瓷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缺口：“何队，野狗刨不开钢筋，但‘人’能。
他们要的不是钢筋，是旧城区的某个地方 —— 张哥看见他们卸防磁铁箱，王胖子捡到加密芯片，还有个小孩说，有人对着墙按按钮，墙会亮。”
老何愣了愣，随即把地图展开 —— 是江市旧城区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几个点，包括忘忧餐馆所在的巷子，还有东边工地。
“我私下查了，这几个点，十年前都是龙组的临时据点，后来废弃了。”
老何的声音压得很低，“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找龙组当年留下的东西？”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跳：十年前东海裂隙任务后，龙组确实在旧城区埋过一批 “能量抑制器”，用来防止裂隙再次扩大，而那些抑制器，用的就是 701 型号的加密芯片 —— 难道幽冥会要找的，是抑制器？
“我能破解那个芯片。”
林风突然说，“大熊留下个旧解码器，能解 701 型号的。”
老何眼睛亮了点，却又皱眉：“你小心点，上面不让查，说不定有内鬼。
当年大熊的死，本来就疑点重重，现在幽冥会又在旧城区活动，太巧了。”
林风攥紧了搪瓷杯，杯沿的缺口硌得指腹发疼。
他想起大熊最后一次跟他说话，是在东海裂隙的礁石上，大熊说 “要是我走了，你就找个地方，过安稳日子，别再碰这些事”。
可现在，安稳日子的门，被幽冥会的人敲响了。
老何走后，林风关了餐馆的灯，只留了盏小台灯在里间。
他打开储物柜最底层，拿出个蓝布帕子，里面裹着个巴掌大的黑色解码器 —— 这是大熊送他的退伍礼物，说 “以后用不上了，留个纪念”。
他把白天捡到的芯片插进去，解码器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跳出串乱码，接着慢慢显示出一行字：“祭坛坐标：旧城区 701 巷，午夜十二点，能量抑制器启用。”
701 巷 —— 就是他现在住的巷子！
林风的指尖有点凉，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粉摊收摊的声音。
他想起小女孩说的 “戴黑帽子的叔叔”，想起张哥说的 “防磁铁箱”，想起王胖子说的 “探照灯”—— 幽冥会要在这条巷子里，用龙组的能量抑制器，搞 “祭坛”？
他把解码器和芯片藏回蓝布帕子，放进贴身口袋，然后拿起阿婆留下的旧扳手 —— 扳手是铜制的，沉甸甸的，上面还留着阿婆修吊扇时的划痕。
他走到门口，锁上门，却没回家，而是绕到巷尾的旧纸箱旁，蹲下来，轻轻拨开纸箱 —— 底下果然有个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忘忧餐馆的门。
林风把摄像头拆下来，放进兜里，然后往东边工地走去。
工地里静悄悄的，探照灯己经关了，只有个临时搭建的棚子亮着灯。
他趴在棚子外的草丛里，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明天午夜，等抑制器启动，祭坛就能成了，到时候就能打开裂隙，让‘大人’出来。”
“那林风呢？
他在 701 巷开餐馆，会不会碍事？”
“一个退伍的龙组队员，不足为惧，实在不行，就做了他。”
林风攥紧了手里的扳手，指节发白。
他慢慢退到草丛外，往巷口走 —— 他不能坐以待毙，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阿婆留下的餐馆，更是为了大熊，为了十年前没查清的真相。
回到餐馆时，己经是深夜。
林风坐在里间的小桌旁，面前放着搪瓷杯、龙组徽章、解码器和芯片。
他拿起手机，给老何发了条短信：“午夜十二点，701 巷，祭坛，能量抑制器。”
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 月亮很圆，却被乌云遮了半边，像他现在的处境，一半是人间烟火，一半是刀光剑影。
他想起阿婆走之前，拉着他的手说：“小林，不管遇到啥难事，都要守住心里的暖，暖在，日子就不会冷。”
现在，他要守住这巷子里的暖，守住大熊用命换来的安稳，更要守住，十年前没说出口的那句 “谢谢”。
林风拿起搪瓷杯，喝了口剩下的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他的心里燃起了火。
他知道，午夜十二点，一场硬仗要来了，但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需要大熊保护的新兵，他是忘忧餐馆的老板，是守护旧城区烟火气的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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