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带着灼人的温度，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却执拗地、近乎笨拙地再次探向他的衣带。
影卫浑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啸着危险与悖逆。
可那双通红的、被泪水彻底洗过的眼睛，里面盛载的滔天悔恨和绝望，像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冰冷的规训在嘶吼，前世穿心的剧痛在警告，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僵固着，任由那犯上作乱的指尖，勾住了他紧束的衣带结。
细小的绳结在微颤的指尖下显得格外顽固。
萧玦试了几次，竟都未能解开，那份无措的焦急让他眼里的水光更盛，呼吸愈发破碎。
影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凭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本能，微微抬起了腰腹，提供了一个极细微的、便于施力的角度。
一个绝不该由影卫提供给主子的、近乎迎合的姿态。
萧玦的指尖终于挑开了那个结。
衣襟微微松散开。
下一瞬，那只手带着滚烫的湿意，急切却又不乏轻柔地拨开了一层薄薄的黑色衣料。
微凉的空气触碰到常年不见光日的皮肤。
随之暴露出来的，是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扭曲的旧疤。
颜色深褐，皮肉翻卷的痕迹即便过了许久依然清晰可辨，是几乎被劈开肩胛的致命伤。
萧玦的呼吸骤然停了。
他的指尖悬在那道伤疤上方一寸，抖得厉害，却迟迟不敢落下。
仿佛那是什么一触即碎的幻影，或是会灼伤他的烙铁。
影卫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想要将那不堪的伤痕重新掩藏于黑暗。
但他刚有细微的后撤意图，萧玦却像是被惊醒一般，另一只手猛地伸出，不是制止，而是紧紧抓住了他松开衣带后垂在身侧的手。
握得死紧，指节泛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这……这是……”萧玦的声音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淋淋的颤栗，“北镇抚司的……裂骨鞭？”
影卫下颌绷紧，垂眸不语。
默认。
那是在诏狱里留下的。
彼时萧玦被构陷软禁，他为了递一份关键证据进去，硬闯了三次，最后一次失手被擒。
裂骨鞭沾了盐水，抽断了三根，他没吐露半个字。
萧玦的指尖终于落下，极轻地、近乎膜拜地抚过那道凸起的疤痕。
滚烫的泪珠随之砸下，正正落在那旧伤之上，灼得影卫皮肤猛地一缩。
那泪水却决了堤，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萧玦的手移开，带着一种恐慌的、无法抑制的急切，颤抖着去解他中衣更多的系带，想要看到更多。
影卫闭上眼，不再阻止。
感官在封闭的黑暗中变得异常清晰。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声，还有那烫得惊人的指尖，笨拙地、固执地一层层剥开他的防御，如同剥开一颗血淋淋的、被遗忘许久的真心。
微凉的空气掠过胸膛、腰腹。
一道道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旧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暴露出来。
箭簇留下的圆孔，利刃划开的狭长痕迹，暗器造成的扭曲坑疤……每一道，都是一次生死边缘的挣扎，都是一次被遗忘的忠诚。
萧玦的指尖一道道抚过，他的呼吸彻底乱了套，胸口剧烈起伏，泣不成声。
“这里……是为我挡的毒箭……这个……是西山围场……那群刺客……还有这个……火……是那次府里走水……你冲进去……”他竟都记得。
只是前世，这些记忆被权谋、猜忌和刻意的蒙蔽尘封，变得无足轻重。
而此刻，它们化作最锋利的刀，反刃回来，将他割得血肉模糊。
他的抚摸越来越急，越来越慌，仿佛要通过这徒劳的触碰，将那些伤痕尽数抹去。
泪水毫无节制地滚落，浸湿了影卫的衣襟，也浸湿了他自己的手背。
最终，他的动作停在了影卫左侧肋下。
那里有一道相对较深的疤痕，颜色还泛着浅粉。
是箭伤。
是前世，最后那支玄铁箭留下的、未曾真正愈合的、贯穿前后的伤洞。
萧玦的指尖悬在那处，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连颤抖都不能。
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抬起头，泪水模糊地看着影卫依旧平静闭目的脸，声音碎得再也拼凑不起：“那……这里呢？”
“……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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