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影稀疏。
清浅阁内,白浅歌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尝试按照原主记忆中那粗浅的呼吸法门调息,却只觉得经脉滞涩,气息运行到某些关键节点便难以为继,浑身更是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虚弱感。
软筋散的药效虽被她在晚膳时巧妙化解大半,但长期积累在体内的毒素,却非一时半刻能够清除。
这具身体,就像一座年久失修、遍布蛛网的破屋,急需彻底的清扫与加固。
她需要配药。
凭借脑中浩瀚的医毒知识,化解这区区软筋散之毒并非难事。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清浅阁一贫如洗,连像样的吃食都没有,更别提药材了。
记忆里,将军府西北角有一片荒废的药圃,是原主那位早逝的生母,曾经的将军夫人留下的。
白战常年不在家,二姨娘掌权后,那药圃便无人打理,渐渐荒芜,但或许还能找到几株野生的、能用的草药。
至于药引……白浅歌眼神微动。
解这软筋散,需要一味特殊的“活物血引”,无需太多,一滴即可,但必须取自气血旺盛、阳气充沛之人。
府中下人大多体质普通,而她那将军父亲……此刻远在边关。
看来,只能出去碰碰运气了。
她换上一身青萝找来的、半旧不新的深色衣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清浅阁。
原主虽无灵力,但身体轻盈,加之她特工的潜行技巧,避开府中那些懒散巡逻的护卫,并非难事。
月色下,将军府的亭台楼阁显得影影绰绰。
白浅歌凭着记忆,朝着西北角潜行。
就在她穿过一处假山,即将靠近那片荒废药圃时,异变陡生!
前方竹林传来一声短促的兵刃交击之声,随即是几声闷哼,空气中骤然弥漫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
白浅歌脚步一顿,立刻隐入假山阴影之中,屏住呼吸。
只见竹林小径上,数道黑影正在围攻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
那男子身法极快,出手狠辣,即便被多人围攻,依旧不落下风,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他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道黑影倒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然而,白浅歌的目光却瞬间锁定了那墨袍男子——并非因为他的身手,而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蓬勃旺盛、几乎要溢出来的气血阳气!
就是他了!
绝佳的药引!
她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至于眼前的厮杀、那男子的身份危险与否……在她急需解毒的当下,都成了次要问题。
就在这时,墨袍男子似乎解决了最后一名刺客,长剑归鞘,发出清脆的鸣响。
他身形挺拔如松,立于月光之下,侧脸线条冷硬,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威压。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假山后的气息,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扫了过来。
白浅歌知道藏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傅司寒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少女身形瘦弱,穿着朴素,容貌只能算清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审视?
她看着他的眼神,不像寻常女子见到他时的畏惧或痴迷,倒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
“何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冷漠与疏离。
白浅歌仿若未觉他周身散发的冷气,几步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语气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急切:“这位……王爷?”
她瞥见他腰间露出一角的蟠龙玉佩,猜测着身份,“借一滴血救个急,日后还你十两银子,如何?”
傅司寒:“……”他身后的暗卫影一差点没站稳。
这哪儿来的疯丫头?
敢跟自家主子这么说话?
还要借血?
十两银子?
主子一滴血怕是千两黄金都换不来!
傅司寒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寒意。
他查案至此,遭遇伏击,刚解决完刺客,就冒出个行为古怪的女子要借血?
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荒谬。”
他冷嗤一声,拂袖便要转身。
他从不与莫名其妙之人纠缠。
然而,就在他衣袖挥动的瞬间,白浅歌动了!
她看似站立不稳,向前一个趔趄,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他欲收回的左手手腕。
与此同时,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得罪了!”
她低语一声,不等傅司寒反应,银针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指尖!
傅司寒何等身手,在她抓住他手腕的刹那便己察觉,内力瞬间凝聚于指尖,寻常刀剑难伤。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用的是一根特制的、极其纤细的银针,且手法刁钻无比,竟寻到了他内力运转间一丝微不可查的间隙!
指尖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刺痛。
一滴殷红饱满的血珠,瞬间从他指尖沁出。
白浅歌眼疾手快,早己准备好的一个小巧玉瓶(原主母亲遗物,一首被她贴身收藏)瞬间接住那滴血,盖上盖子,动作一气呵成。
“谢了!
银子回头送到靖王府!”
她语速极快地丢下这句话(方才靠近时己看到他袖口隐秘的云纹标记,确认了身份),趁着傅司寒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微微一怔的刹那,猛地抽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假山与夜色深处,速度快得惊人。
傅司寒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指尖那微小的针孔,以及那己然消失无踪的少女背影,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名为错愕的神情。
他,天盛王朝战功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靖王傅司寒,竟然……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在他看来)的小丫头手里,被强行“借”走了一滴血?
还声称只值十两银子?
“王爷!”
影一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属下这就去追!”
傅司寒抬手阻止,他看着白浅歌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眸中冰霜渐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探究与……兴味。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那细微的针孔。
那银针刺入的角度、力度,精准得可怕,绝非寻常女子所能为。
而且,她竟然能突破他下意识的护体内力?
“不必。”
傅司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收回手,负于身后,“查清楚,她是何人。”
“是!”
影一躬身领命,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主子……居然没发怒?
傅司寒不再言语,转身离去,墨色衣袂在夜风中翻飞。
冰冷的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危险的弧度。
敢从他傅司寒身上“抢”东西的,她是第一个。
有意思。
而此刻,成功“借”到血的白浅歌,己顺利潜入荒废药圃,很快就找到了几株需要的草药。
她将带着靖王体温的玉瓶小心翼翼收好,心情颇佳。
至于得罪了那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冷面王爷?
等她解了毒,恢复了实力,谁找谁麻烦还不一定呢。
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配药。
这具身体,她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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