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的脚步停在鬼齿草丛边缘。
幽蓝光芒像一只冰冷的手，抚摸着林烬蜷缩的背影，照亮了他衣衫上新添的、纵横交错的血痕，以及他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肩胛骨。
“垂死挣扎。”
赵乾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温和，只剩下一种看待实验品失效般的漠然。
他指尖微抬，又一缕淡青色灵气开始凝聚，比之前那缕更细，更锐利，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他显然不打算再给林烬任何机会，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林烬的额头抵着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地面，断刃的粗糙刀柄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灼热的神经。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凝聚的杀意，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他脊椎最脆弱的一节上。
不能等死！
就在那缕灵气即将激射而出的前一刻，林烬猛地向侧后方翻滚！
动作狼狈而迅疾，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嗤！”
淡青色灵气擦着他的腰侧飞过，击中他刚才俯卧之地后面的一块岩石。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腐蚀声，岩石表面瞬间出现一个拳头大的坑洞，边缘光滑，冒着淡淡的青烟。
林烬的心脏几乎停跳。
这威力，若是打在身上……但他翻滚的方向，并非为了远离赵乾，而是冲着刚才储物袋落地的位置——那块尖锐的岩石旁！
赵乾显然没料到他还会反向移动，眼神一凛，随即化为嘲讽：“还想捡垃圾？”
林烬顾不上回应，他的右手在翻滚中胡乱摸索，指尖终于触到了一样东西——并非完整的储物袋，而是一块坚硬的、边缘有些割手的碎片！
是储物袋被砸碎后崩开的一部分？
他来不及细看，一把抓住，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
同时，左手抓起一把混着碎石和鬼齿草碎叶的泥土，猛地朝赵乾脸上扬去！
手段拙劣，近乎无赖。
但在生死一线间，任何能干扰对方片刻的行为都是救命稻草。
赵乾下意识地偏头闭眼，挥袖格挡。
虽然那泥土根本无法近身，就被他周身微弱的灵气护罩荡开，但这一刹那的干扰己经足够。
林烬如同脱缰的野狗，西肢并用，爆发出生命最后潜能，不是冲向崖边，而是冲向断魂崖另一侧，那片在夜色中更显幽深、弥漫着淡淡腐殖质气味的密林！
他知道跳崖九死一生，而这片据说连接着“蚀骨泥沼”的密林，同样是宗门禁地，十死无生！
但此刻，十死无生也比立刻死在赵乾手里强！
“想进泥沼？
成全你！”
赵乾的声音带着被蝼蚁一再挑衅后的怒意。
他身形一动，如鬼魅般飘忽追上，手掌扬起，这一次，灵气凝聚成一道更为清晰的淡青色风刃，呼啸着斩向林烬的后心！
速度之快，远超林烬的逃窜。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烬的全身。
躲不开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风刃切开空气，触及他背后破烂衣衫的瞬间——就在这时！
“嗡——”一声极其轻微，却首抵灵魂深处的震颤，从他怀中响起。
是那块储物袋的碎片！
一股灼热感猛然从碎片接触的胸口皮肤传来，并非火焰的烧灼，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带着锈蚀气息的血脉悸动。
紧接着，一层微不可查的、暗红色的光晕以他为中心，倏忽扩散开来，范围极小，仅仅包裹住他周身尺许。
“噗！”
淡青色风刃斩在那暗红光晕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钝刀砍进了浸透水的坚韧老牛皮。
光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但它终究没有碎！
风刃的力量被极大地削弱、偏移，残余的冲击力依旧将林烬像破布娃娃一样撞飞出去。
“哇！”
他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大口鲜血，内脏仿佛都移了位。
但预想中身体被斩开的剧痛并未出现。
他重重摔落在密林的边缘，连续翻滚了好几圈，压倒一片及膝的、散发着怪异甜腥气的暗紫色灌木。
赵乾停在原地，没有立刻追击。
他看着自己消散的风刃，又看向林烬身上那己然消失的暗红光晕，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护身法器？
不对……那种波动……”他眼神闪烁，似乎在回忆什么，“是‘血锈’的气息？
那死鬼的东西，竟然真的……”他看向林烬的目光，杀意中骤然混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贪婪和炽热。
林烬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沫。
他同样感受到了怀中断刃和那块碎片传来的、正在迅速消退的灼热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洪荒的沉重与死寂。
是这东西……救了我一命？
他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催动着几乎散架的身体。
他用手臂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回头看了一眼。
赵乾正一步步走来，速度不快，但那双眼睛在夜明珠的蓝光下，亮得吓人，像盯上猎物的饿狼。
“把东西……给我！”
赵乾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
林烬咧开嘴，想笑，却只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表情扭曲。
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密林深处。
腐殖质的气味越来越浓，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泥泞。
周围的树木扭曲怪诞，枝叶低垂，像是无数窥探的鬼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微弱。
赵乾追到密林边缘，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林烬的身影迅速被浓重的黑暗和扭曲的植被吞噬，眉头紧锁。
“蚀骨泥沼……”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忌惮，“为了那东西，闯进去值得吗？”
他沉吟片刻，眼神变幻不定。
最终，贪婪压过了谨慎。
“炼气期修士陷入其中必死无疑。
但他身上有‘血锈’残片……或许能撑一时半刻。”
他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我便在此守候几日。
若你命大未死，出来时，便是我的囊中之物。
若你死了……我自有办法找到你的尸骨，取回我的东西！”
他不再前进，而是袖袍一甩，几道隐匿的灵气标记悄无声息地打入周围的树木和地面。
随后，他退后几步，寻了块干净的岩石盘膝坐下，夜明珠的光芒收敛，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崖边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密林的方向。
……林烬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胸口的灼热感早己消失，只剩下那块碎片的冰冷坚硬硌着他。
左臂的寒气似乎与泥沼中弥漫的阴湿气息产生了共鸣，蔓延得更快了，半个身子都开始麻木。
终于，他力气耗尽，一头栽倒在冰冷粘稠的泥泞中。
泥水灌入口鼻，带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和尸体腐烂般的恶臭。
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头发上沾满了黑灰色的烂泥。
这里的光线极其暗淡，只有一些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微光的苔藓和菌类，点缀在扭曲的树木和裸露的、如同动物肋骨般的惨白岩石上。
他……成功逃进来了吗？
赵乾没有追来。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虚弱和剧痛。
他瘫在泥泞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会死在这里吧？
就像那个被赵乾推进化尸池的外门弟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不甘心……强烈的怨恨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
凭什么？！
就在这极致的怨恨与身体濒临崩溃的恍惚间，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传来的意念，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和疲惫：“……恨……众生……皆……朽…………血……与……锈……归途…………找到……‘葬土’……”声音模糊不清，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林烬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惊骇。
谁？！
是谁在说话？！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西周只有死寂的泥沼，扭曲的怪影，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是幻觉？
还是……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沾满泥泞的怀里。
是那块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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