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触感并非仅仅停留在指尖,而是沿着手臂的血管和神经,如同活物般疯狂逆流而上,瞬间冲垮了亚瑟最后的意识堤坝。
他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完全失重的漩涡。
他看到巨大的、生锈的齿轮在虚无中缓慢转动,啮合处迸发出惨绿色的火花和粘稠的黑油。
他听到亿万种细微的、疯狂的呓语,像是金属疲劳的呻吟,又像是锈层剥落的嘶嘶作响,最终汇聚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歌颂腐朽与衰亡的亵渎合唱。
他闻到浓烈的气味——不再是单纯的铁锈,而是混杂了陈年血痂、腐烂的鱼鳃、以及某种非尘世的花朵的甜腻腐香。
他的身体在剧烈变化。
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铁砂在游走,摩擦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血液变得粘稠,流动迟缓,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感。
最可怕的是他的视觉——工坊的景象时而恢复正常,时而又崩解成那地狱般的图景:流脓的墙壁、蠕动的灰质地面、线虫般的暴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亚瑟猛地抽回手,踉跄着撞在工坊冰冷的铁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雨依旧在下,巷口的那个恐怖身影却己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地上那一滩颜色异常深暗、尚未完全被雨水冲散的水渍,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以及他手中那枚依旧紧贴着皮肤,仿佛己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骨片。
“呃……呕……”强烈的恶心感攫住了他,他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那股铁锈与血腥的甜腻味愈发浓重。
他挣扎着爬回工坊内部,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紧贴着冰冷的皮肤。
恐惧稍缓,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浮现。
他对周围物质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但也无比的……扭曲。
他能“感觉”到身下木地板的每一条纹理,以及纹理深处正在缓慢滋生的、微小的霉斑菌落——它们在他感知中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蠕动着的淡紫色光晕。
他能“感觉”到铁门内部金属的疲劳程度,某个螺栓正承受着超出极限的应力,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细微而绝望的尖叫。
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湿气,正欢快地催化着一切金属表面的氧化过程,那细微的化学反应在他感知中如同夜间的萤火虫群,闪烁着不祥的、橘红色的光点。
这就是“锈蚀学徒”?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温和感知和修复的“感物者”。
他现在能清晰地“看到”万物的衰败与腐朽,甚至能……感应到它们,并与之产生共鸣。
他颤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触碰骨片的手指皮肤下,浮现出几缕极细的、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像是皮下淤血,又像是某种……锈迹的烙印。
它们微微凸起,触摸上去有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但并不疼痛,反而传来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
那里放着一把因为使用过度而有些卷刃的平口钳。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他的脑海。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起它,而是将指尖——那有着暗红纹路的指尖——虚按在钳子的金属部位。
集中精神。
不再是“感物者”那种试图理解结构、抚平创伤的意念。
而是……呼唤。
呼唤他此刻能清晰感知到的那种存在于金属内部的、趋向衰败与解体的本能。
一种冰冷的、带着细微刺痛感的能量,极其微弱地从他指尖的纹路中流出,渗入钳子。
刹那间,那把平口钳的金属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片浓密的、棕红色的锈斑!
锈迹迅速蔓延,覆盖了钳口、关节……甚至开始侵蚀内部的弹簧机构。
短短几秒钟,一把还算完好的工具,就变成了一件仿佛在潮湿环境里埋藏了数十年的废铁!
亚瑟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既有恐惧,也有一种亵渎神明般的、病态的兴奋。
他拥有了力量,一种带来腐朽与毁灭的力量。
但代价呢?
他看向墙上一面模糊的铜镜。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瞳孔深处似乎偶尔闪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而那皮下隐约的暗红纹路,正从指尖向手掌缓慢蔓延。
窗外,雨渐渐停了。
但亚瑟知道,某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雨”,己经永久地落在了他的世界里。
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父亲的下落,那块怀表,这枚骨片,还有“锈蚀之路”……他的目光落在了工作台一角,那里放着几本父亲留下的、关于冶金和古董鉴定的旧书。
也许答案,就藏在那些被忽视的故纸堆中。
他必须在自己被这可怕的锈蚀之力完全吞噬之前,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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