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从墙缝、门板缝隙里狠狠灌进来，带着锐利的哨音，扫过沈玥佝偻僵硬的脊背。
破茅屋里似乎比刚才更冷了，一种无孔不入的阴冷，仿佛连空气都结成了细碎的冰针。
但她此刻的全部心神，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自己的双手——钉在那块刚从灰白空间里“取出”、冰冷沉重且散发着浓重腐败气味的烂土豆，和那块粗糙石刃组成的简陋“手术台”上。
那唯一一点凸起的绿褐色芽眼，如同黑暗大海中灯塔发出的一丝微光，却正被汹涌的、污秽的乌青霉斑海洋紧紧包围、撕扯。
“呼……”沈玥强迫自己调整呼吸，竭力让颤抖的手腕稳定下来。
每一次吸气，那股刺鼻的霉烂味儿都像滚烫的刀片刮过喉咙，胃袋又开始灼烧般地抽搐翻滚。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额角渗出冰凉的虚汗，滴在布满泥土和污秽的手背上，迅速冷却。
不行！
不能失败！
石刃冰冷粗糙的断口，对准了芽眼旁边最大、几乎蔓延到整个侧面的那一块霉烂组织。
边缘的腐烂己经开始液化，呈现出一种更为恶心的胶质。
沈玥心一横，眼一闭，石刃狠狠划了下去！
噗嗤。
一种沉闷、仿佛切割在浸透烂泥的破麻布上的触感传来，伴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更加浓烈的腐败腥臭瞬间爆发！
沈玥胃里翻江倒海，猛地偏头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苦的胆汁和唾液，喉咙火烧火燎。
强忍着剧烈的生理厌恶和精神压力，她睁开眼，几乎是屏住呼吸，迅速用染血的、僵硬的手指捏住那块被切割下来的、糊满粘稠腐烂物的组织碎片，用尽力气狠狠甩开！
那团腐烂的毒瘤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作呕的闷响。
烂土豆剩下的部分小了一圈，创面暴露着，像一个惨烈的伤口。
腐败的气味似乎淡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但那至关重要的芽眼，至少暂时脱离了最致命的侵蚀！
它缩在相对健康（或者说只是不那么腐烂）的暗黄色薯肉包裹里，像一个初生的、脆弱的婴孩。
成了！
一股巨大但极其短暂的狂喜瞬间冲上沈玥的头顶，让因极度虚弱和寒冷而麻木的身体都轻颤了一下。
她甚至感觉那股刺鼻的霉味带来的窒息感都轻了三分！
草木灰！
消毒！
她几乎是用扑的姿势，半跪着挪回到那冰冷的火塘边，双手齐出，不顾那灰烬里可能还藏着的细小尖锐物，疯狂地扒开上层冰冷的黑灰！
指尖触碰到那层细密均匀的、颜色灰白的陈年灶底灰烬！
成了，真的成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把这细腻如同面粉的陈年草木灰。
冰凉，带着一点燃烧后的微涩干燥感。
没有犹豫，沈玥毫不犹豫地用这微白的细灰，厚厚地、均匀地覆盖在那个刚刚切开的、还有些湿润微潮的土豆创面上！
如同包扎一个最原始的战伤。
创面很快被灰白色的“粉末”彻底封住。
那股刺鼻的腐败气息……似乎真的被暂时镇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呜呜……”一阵带着点凄楚、极其微弱又穿透了呼呼风声的呜咽钻进了沈玥被高度集中绷紧的耳朵里。
她浑身汗毛几乎瞬间炸起！
不是幻听！
是风捎进来的！
很近！
紧接着，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夹杂着叹息和低声议论的声音碎片，顺着冷风灌了进来：“……真没声了？
这大雪夜……怕是…………老沈家就剩这么一个……可惜了……那破烂屋子…………唉……命苦……听说前头饿晕了两回……”声音很低，在呼啸的风声里显得极其飘忽。
但沈玥听得清清楚楚！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沾满泥污的大手狠狠攥紧！
是邻居！
村人！
他们就围在破茅屋外面很近的地方！
在议论，在窥探！
在等着，或是确认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心思如同黑夜里的蝙蝠飞影般掠过心头——是纯粹的惋惜？
不！
恐怕更多是冷漠的看客心态！
也许在盘算她死后这片仅剩的破茅屋和……说不定还值几个铜板的铁锅？！
刚才手术成功的短暂狂喜，如同被一桶冰冷的河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
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警惕！
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还活着！
起码现在不能！
在她拥有任何自保之力前，任何“生还”的异样都可能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和觊觎！
她猛地蜷缩起身子，后背紧紧抵住冰冷坚硬的土墙，努力将自己隐藏在屋角最深的阴影里。
连呼吸都死死压抑住，胸腔憋闷得快要爆炸，只有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在死寂与风声交织的屋内发出沉重的回响。
手中那块刚刚脱离“手术”却仍带着草木灰封口的催芽土豆，冰冷得仿佛一块万年寒冰。
“……明儿再看吧……这风大的…………刘老嘎家的瓦罐听说前天碎了……他家婆娘正上火呢…………回去吧……冻死了……”细碎的议论声渐渐远了，被呼啸的寒风彻底吞没。
茅屋里只剩下死寂。
冰冷的死寂。
沈玥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点，但那股被窥视、暴露在刀锋下的寒意，却更深地烙印在骨血里。
危机暂时退去。
生路，才铺出第一步。
环境恶劣依旧，窥视者依旧环伺在侧。
现在，土壤！
容器！
她再次强迫自己聚焦于手中那冰冷的希望核心。
顾不上再次被冷风吹得颤抖的身体和翻腾的恶心感，沈玥重新爬到那个敞口的破瓦罐边，里面是她方才抠挖回来的那一捧混着冰碴和细小沙砾的湿润土壤。
系统提示过“保墒”！
保温！
保湿！
这些概念在寒冷、蒸发极快的破屋里至关重要。
视线在屋内快速搜索，最终落在了那张破烂木板床上用来垫身的半张破草席和一堆干枯的茅草。
她扯下一些茅草，揉碎了垫在罐底，薄薄一层。
这既能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温，也能在下面形成空气缓冲层，避免土壤与冰冷的罐底首接接触导致温度过低。
然后，沈玥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把覆盖了草木灰的土豆块。
带着一个赌徒全部家当下注般的孤绝专注，将那裹着灰烬的芽点，轻轻、轻轻放在疏松的湿土上，芽眼朝天！
再用指尖拨动泥土，极其温柔地在土豆块西周填充、压实、覆盖住——让土豆块像埋在地下的种子一样稳固，但确保唯一的芽点刚刚接触空气，留出了细微的萌发空间。
最后，她扯下剩余的茅草（尤其那张破草席上的），尽可能厚地覆盖在罐口表面，像一层薄薄的、灰黄色的毯子，只在芽点正上方留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孔洞透气。
一个简陋到了极点，却也凝聚了她所有希望和智慧结晶的“微型恒温催芽苗床”，在冰冷的破瓦罐里完成了。
做完这一切，沈玥只觉得浑身力气彻底被抽干，眼前阵阵发黑。
冰冷和灼烧般的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重新汹涌而来。
她把罐子挪到屋子里相对避风、但靠近破火塘有灰烬余温（冰冷）的角落，将自己几乎冻僵的身体也紧紧蜷缩过去，后背靠着墙，双手护着这个破瓦罐。
外面风声依旧凄厉。
寒冷如同无数冰冷的鬼爪撕扯着她单薄的衣物和皮肤。
胃里的火焰没有半分熄灭的迹象。
但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死死锁在那个被茅草覆盖的瓦罐上，感受着自己怀中罐体那一点点几乎不存在的、草木灰和陈年土壤在封闭空间里缓慢散发出的微弱湿温气息。
那不是真正的温暖。
但它是一种微弱的、生物呼吸般的律动，在宣告着一件事——种子己经种下。
在这冰与火的夹缝里，在窥探与死亡的边缘，属于她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她咬着舌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活下去……”嘶哑的声音，在喉间破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用这一粒……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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