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彻底黑透前，他们抵达了一座小镇。
小镇不大，唯一的客栈看起来也颇为简陋，名叫“悦来”。
真是穿越者必备打卡地。
萧绝要了两间上房，自顾自进了其中一间，关门，再无动静。
顾怜和云岫进了另一间。
一关上门，云岫就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脯：“吓死我了小姐！
今天真是太危险了！
幸好遇到了萧大侠！”
顾怜没接话，只是疲惫地坐到床上，打量着眼前的“丫鬟”。
这姑娘身手不错，反应敏捷，虽然表现得很胆小，但眼神里的光却骗不了人，那是一种被保护得很好、未经世事磋磨的纯粹。
而且，她自称“云岫”，这名字……可不像是普通丫鬟会有的。
“云岫，”顾怜缓缓开口，“你今天表现得很勇敢。”
云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两团红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没、没有啦！
我就是……不能让他们伤害小姐！”
“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顾怜状似无意地问。
“啊？
就……就家里请的护院教过几手，强身健体嘛！”
云岫眼神飘忽，回答得磕磕巴巴。
顾怜心中了然，不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现在自身难保，没精力去深究。
她打开药箱，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当”。
银针、手术刀（特制的小巧型号）、镊子、剪刀、一些常见的药材分装瓶……箱子底层，赫然躺着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顾怜嘴角抽搐了一下，把这本格格不入的书拿了出来。
封面是熟悉的土黄配色，但入手触感却异常冰凉，材质非纸非革，翻开来，里面也不是之乎者也的八股文，而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图谱，以及大量空白。
这什么玩意儿？
穿越伴手礼？
金手指说明书？
她正琢磨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惊恐的哭喊和衙役粗声粗气的呵斥。
“怎么回事？”
云岫好奇地凑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过了一会儿，她脸色发白地跑回来：“小姐，不好了！
听说镇上的张仵作……死了！
死状可惨了！”
仵作？
顾怜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她们的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客栈掌柜，还有两个穿着公服的衙役，面色凝重。
“两位姑娘，打扰了。”
掌柜的赔着笑脸，“这位是县衙的赵捕头。
张仵作突然暴毙，死因蹊跷，听闻顾神医在此下榻，想请您……过去帮忙看看。”
顾怜挑眉。
她这“神医”的名头，传得这么快？
隔壁房门也打开了，萧绝抱着剑倚在门框上，冷眼旁观。
顾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带路吧。”
身为医生，对离奇死亡总是有几分探究欲。
而且，初来乍到，或许这是个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
张仵作的家就在镇子西头，一个小院，此时己被衙役封锁。
院子里点着灯笼，光线昏暗。
一进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地上躺着一个人，穿着仵作的公服，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
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最诡异的是，死者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迷醉的微笑。
周围的衙役个个面色发青，强忍着不适。
赵捕头搓着手，对顾怜道：“顾神医，您看这……这不像人为啊！
大家都传，是、是狐妖作祟！”
“狐妖？”
顾怜蹲下身，不顾血污，仔细检查伤口。
她戴上自制的鹿皮手套，用镊子轻轻拨开伤口边缘的焦黑组织。
“伤口边缘组织碳化，但内部肌肉纹理却没有高温灼烧的迹象……奇怪。”
她喃喃自语，又凑近闻了闻，那股腥甜气更浓了，“有迷幻类植物的气味……”她检查得很投入，没注意到身后云岫看着她专注侧脸的眼神，几乎在放光。
“姐姐……你好厉害！”
云岫小声惊叹，完全忘了害怕，“都不怕的吗？”
一旁的萧绝，目光也落在顾怜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这位“神医”，似乎和传闻中那个高高在上、性情古怪的形象……不太一样。
顾怜没理会周围的反应，她注意到死者紧握的右拳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用器械掰开僵硬的手指——几根纤细的，在灯光下泛着诡异幽蓝色光泽的……绒毛？
不是动物毛发，更像是某种……植物的纤维？
“这不是狐妖。”
顾怜站起身，脱下手套，“是人为。
凶手用了某种特殊的工具和致幻剂。”
赵捕头将信将疑：“可、可这伤口……工具可能是特制的，中间空心，利用高速旋转或高温瞬间取出心脏，同时灼烧伤口止血。
致幻剂让他感觉不到痛苦，甚至产生愉悦感。”
顾怜冷静地分析，“查查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外地来的，或者行为古怪的。
还有，镇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药材铺，或者喜欢摆弄古怪玩意的人。”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让惶惑的衙役们渐渐安定下来。
赵捕头连连点头：“哎，好，好！
多谢神医指点！”
回去的路上，云岫围着顾怜叽叽喳喳，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姐姐你太厉害了！
不光会治病，连破案都会！
那些官差都听傻了！”
顾怜被吵得有点头疼，无奈道：“只是基本的现场勘查和逻辑推理。”
比起医学院的解剖课和ICU里的生死时速，这算小场面。
一首沉默的萧绝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顾神医见识不凡。”
顾怜侧头看他，夜色中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略懂皮毛，混口饭吃。”
她敷衍道。
萧绝却不放过她：“神医觉得，那蓝色的绒毛，是何物？”
顾怜脚步一顿，看向他：“萧大侠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萧绝与她对视，目光锐利：“兴趣谈不上。
只是不想被不必要的麻烦缠上。”
他意有所指，“‘荆棘鸟’的人或许还没走远。”
顾怜心中一凛。
是了，追杀她的人还在暗处。
这个看似普通的仵作之死，会不会也与那本见鬼的《青囊书》有关？
回到客栈，各自回房。
顾怜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回放：莫名其妙的穿越，高深莫测的保镖萧绝，身份存疑的迷妹丫鬟云岫，还有那桩诡异的仵作被杀案……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和危险。
她拿出那本《五三》，就着昏暗的油灯翻看。
前面的符号图谱她完全看不懂，翻到后面，在某一页的空白处，她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娟秀的字迹，似乎是原主所留：“青囊非书，乃钥也。
荆棘鸟现，乱局启。”
钥匙？
开启什么的钥匙？
乱局……是指这天下，还是另有所指？
顾怜合上书，揉了揉眉心。
看来，她想在这个世界“安生过日子”的愿望，短期内是实现不了了。
窗外，传来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
三更天了。
而她崭新的、充满未知与麻烦的“神医”生涯，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客栈屋顶。
萧绝独立于夜风中，玄衣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望着镇外某个方向，眼神冰冷如铁。
他手中摩挲着一枚小小的、样式古老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环绕着荆棘的鸟。
他的血海深仇，他隐忍多年的计划，似乎都因这个意外出现的、手无缚鸡之力却透着古怪的“神医”，而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顾……怜……”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夜风吹过，带来远山模糊的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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