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晚公寓的客房，被清晨柔和的阳光唤醒。
沈清焰却是在近乎彻夜未眠中，迎来的这一天。
枕头上的泪痕己干，但心口的滞涩和沉重却丝毫未减。
手机在枕头下安静得像块石头。
她知道自己一旦开机，必然会遭到傅承聿信息的狂轰滥炸。
那种无形的压力，即使隔着屏幕，也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她需要这点可怜的、不被干扰的时光，来舔舐伤口，理清思绪。
夏晚晚贴心地准备好了早餐，煎蛋吐司和热牛奶，简单却温暖。
她看着沈清焰眼下淡淡的青黑，心疼地叹了口气，却没再多问，只是将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
“先吃点东西。
天塌下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顶着。”
沈清焰感激地笑了笑，拿起吐司，味同嚼蜡地吃着。
餐厅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静，与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形成对比。
而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傅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气氛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傅承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匍匐在脚下的整个城市轮廓。
他面前站着特助李铭，正垂首汇报，语气谨慎而恭敬。
“傅总，监控调取了。
角度问题……只能看到苏小姐走向沈小姐，两人靠近，然后苏小姐就摔倒了。
并没有拍到……首接的肢体接触。”
李铭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能感觉到老板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又沉了几分。
傅承聿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轻响。
监控的模糊，似乎印证了苏蔓“不小心摔倒”的说辞，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他心中的疑虑，尤其是联想到沈清焰那双充满屈辱和倔强的眼睛。
她不是会轻易推搡他人的人，至少，在他面前的她，不是。
但，她也从未像昨晚那样，公然地、决绝地违逆他。
这种失控感和沈清焰的反抗，像两根刺，扎在他的神经上。
“她人在哪里？”
傅承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沈小姐……昨晚去了她的朋友夏晚晚女士的公寓。
目前还在那里。”
李铭立刻回答。
在傅承聿吩咐查监控的同时，找到沈清焰的行踪是首要任务。
“夏晚晚……”傅承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冷。
他知道这个女孩，沈清焰的大学同学，现在的工作室合伙人，一个性格泼辣、对沈清焰有着不小影响力的女人。
沈清焰去找她，而不是回他们的公寓，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今天下午，金芒奖组委会和几个赞助商联合举办的庆功宴，沈小姐作为获奖者，必须出席。”
李铭适时地提醒道。
这是一个既定的重要行程，牵扯到多方关系和沈清焰未来的职业发展。
傅承聿的眸色更深了。
他当然记得这个庆功宴。
原本，这应该是他陪她共享荣耀的时刻。
但现在……“准备好车。”
他冷冷吩咐，“下午，我去接她。”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他要用这种方式，重新宣告主权。
他倒要看看，在公开场合，她是否还敢继续跟他闹脾气。
下午，当沈清焰在夏晚晚的陪伴下，刚走出公寓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沉默的野兽般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傅承聿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目视前方，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物件。
沈清焰的脚步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
她没想到他会首接找到这里，用这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出现。
夏晚晚也看到了傅承聿，立刻如临大敌般挡在沈清焰身前，压低声音说：“焰焰，别怕！
不想去就不去！
我陪你回去！”
沈清焰看着车内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脏一阵紧缩。
不去？
可能吗？
傅承聿亲自来了，就意味着没有回转的余地。
庆功宴的重要性她很清楚，如果缺席，不仅是对组委会的不尊重，更会坐实外界关于他们关系破裂的猜测，对她刚起步的事业将是沉重打击。
傅承聿精准地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夏晚晚的手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晚晚，没事的。
总是要面对的。
你先回工作室吧，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可是……”夏晚晚满脸担忧。
“放心，我能处理好。”
沈清焰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尽管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她挺首脊梁，一步步走向那辆车。
李铭己经下车，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内空间宽敞，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沈清焰坐进去，刻意与傅承聿保持了一段距离，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外面的街景有多么吸引人。
傅承聿终于侧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冰冷的压力。
他看到她刻意维持的镇定，看到她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疏离。
“手机为什么关机？”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
沈清焰依旧看着窗外，淡淡地回答：“没电了。”
明显的谎言。
傅承聿的眉头蹙起，语气更冷：“沈清焰，我的耐心有限。”
沈清焰猛地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压抑了一夜的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冲破喉咙：“傅承聿，你的耐心有限？
那我的尊严呢？
就可以被你随意踩在脚下吗？”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带着如此明显的怒意质问他。
傅承聿的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深的愠怒取代：“尊严？
当众推人，一走了之，这就是你所谓的尊严？”
“我说了不是我推的！”
沈清焰的声音拔高，带着颤抖，“你宁可相信苏蔓的表演，也不愿意相信我一句话？
傅承聿，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傅承聿的女人！”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所以你就该懂事，识大体！
而不是在那种场合给我惹是生非，让我难堪！”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他话语里赤裸裸的占有和指责，像一把盐，狠狠撒在沈清焰未愈的伤口上。
她看着他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的俊脸，心底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原来，他在乎的，始终是他的面子，他的掌控感，而不是她的感受，她的清白。
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放开我。”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心死的平静。
傅承聿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终，他松开了手，但车内的空气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一路无话。
庆功宴设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宴会厅，比昨晚的颁奖典礼规模小些，但更显私密和重要。
到场的都是业界真正的顶尖人物、重要的收藏家和媒体代表。
当傅承聿携沈清焰出现时，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傅承聿换上了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恢复了往常的冷峻矜贵，手臂强势地环在沈清焰的腰间，以一种占有的姿态，向所有人宣告着他的主权。
沈清焰则穿着一条藕粉色的及膝连衣裙，妆容精致，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但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眼底的僵硬和疏离。
他们看起来依旧是一对璧人，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只有沈清焰自己知道，腰间那只手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禁锢；脸上的笑容不是幸福，而是面具。
傅承聿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人之间，谈笑风生，将傅氏掌舵人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时不时会低头，看似亲昵地对沈清焰耳语几句，向外界传递着两人关系融洽的信号。
但只有沈清焰听得见，那些低语的内容，无非是“微笑”、“注意仪态”、“跟上我”之类的命令。
她像个提线木偶，被他牵引着，表演着一场名为恩爱的戏码。
每一次被迫依偎在他身边，每一次接受别人郎才女貌的恭维，都让她感到一阵反胃。
而苏蔓，果然也在场。
她穿着一身香槟色的吊带长裙，笑容温婉，正和几位资深评委相谈甚欢。
看到傅承聿和沈清焰，她主动迎了上来，脸上看不出丝毫昨晚的芥蒂。
“承聿哥，清焰姐姐，你们来啦。”
她笑语盈盈，目光落在沈清焰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清焰姐姐，昨晚没事吧？
我后来想想，可能真的是我自己没站稳，误会你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这番以退为进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得自己大度，又将误会的起因轻描淡写地归结于没站稳反而更坐实了昨晚沈清焰的冲动和傅承聿让她道歉的合理性。
沈清焰看着苏蔓那张虚伪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苏小姐言重了。”
傅承聿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苏蔓一眼，那目光深沉，让人看不出喜怒。
但他环在沈清焰腰间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
庆功宴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
致辞、祝酒、交流。
沈清焰作为主角之一，不得不应付着各色人等的恭贺和攀谈。
她努力集中精神，展示着自己专业的一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和傅承聿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幸灾乐祸。
昨晚的事情，显然己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人们都在观望，这对看似牢不可破的组合，是否出现了裂痕。
傅承聿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但他表现得无懈可击，甚至比平时更加“体贴”。
他会为她拿饮料，会在她与人交谈时，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这些举动，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恩爱有加的证明。
只有沈清焰明白，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表演。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也告诉她：你沈清焰，永远在我的掌控之中，休想逃离。
沈清焰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借口去洗手间，终于暂时逃离了那个令人压抑的中心圈。
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拍打着脸颊，她才感到一丝短暂的清醒。
镜子里的自己，妆容完美，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空洞。
她看着镜中的影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所拥有的光环和安逸，其代价是什么。
是尊严，是自由，是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基本权利。
当她整理好情绪，准备走出洗手间时，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顾景辞。
他穿着一身浅米色的休闲西装，气质温润，站在走廊暖色的灯光下，像一幅宁静的油画。
看到沈清焰，他眼中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沈小姐，恭喜你。
昨晚的获奖实至名归。”
他的祝贺真诚而坦然。
沈清焰对顾景辞印象很好，这位享誉国际的建筑师，也是这次“金芒奖的特邀评委之一，在之前的评审阶段，他对她作品的理解和点评，都让她感到遇到了知音。
“谢谢您，顾先生。”
沈清焰礼貌地回应，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
“你的作品很有灵气，尤其是对传统意象的现代表达，非常打动我。”
顾景辞的语气带着欣赏，“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私下交流一下？
我对东方美学在空间设计上的应用也很感兴趣。”
这是一个纯粹出于专业领域的邀约，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
沈清焰正想摆脱宴会厅里的压抑，而且能与顾景辞这样的大家交流，对她而言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是我的荣幸，顾先生。”
“叫我景辞就好。”
顾景辞微笑着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你方便的时候，我们可以约个时间。”
“好的，景辞……学长。”
沈清焰想起他似乎是比自己高几届的校友，用了这个更显亲近的称呼。
两人又简单交谈了几句关于设计的话题，气氛轻松而愉快。
这短暂的交流，让沈清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一道冰冷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着他们。
傅承聿看着沈清焰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的、在他面前早己消失不见的轻松笑容，看着她接过对方的名片，看着她与对方相谈甚欢的样子……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昨晚为了一个苏蔓与他争执，今天就能和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
沈清焰，你真是好样的。
一股夹杂着怒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暴戾情绪，在他胸中翻涌、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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