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肖老头炖了一只鸡,肖燕在锅边馋得流口水,吵着要吃肉。
肖老头刚掀开锅盖,锅里的鸡突然飞到空中“桀桀桀”地怪叫起来。
黑色的羽毛覆盖全身,木木的眼睛透着猩红,硕大的身体遮天蔽日。
这鸡死死盯着肖燕,脖颈一扬,尖喙大张,喷出一股墨绿粘稠的幽暗火焰。
肖燕僵首着身体,慌忙喊着“爷爷”。
肖老头大喝一声:“孽障!”
随即左手用锅盖撞向幽绿毒火,右手并成剑指点向自己的额头,念道:“神来!”
一阵金光闪耀,肖燕抬手挡着眼睛。
穿过指缝,她看到爷爷升至半空中,伴随着光晕,脸上、头上的毛发疯长,只看到一双铜铃般的大眼。
身上那件破夹袄陡然变成唱戏的红色袍子。
肖燕看得热血沸腾,两只手做成喇叭状说:“爷爷,吃肉。”
此时,空中两双眼彼此凝视,激起一阵电闪雷鸣。
乌鸡挥动翅膀首先发动攻击,黑色的翅羽变成利箭向肖老头射来。
肖老头宽大的袖袍猛地挥出,三道殷红如血的朱砂符箓化作流光激射而出。
符箓上金光咒文闪耀,撞向暗幽的箭羽,无数的鸡毛化为灰烬。
乌鸡眼看不是对手,转身往远处奔逃。
肖燕看得很着急,大喊着:“肉逃走了。”
“哪里逃!”
肖老头须发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左手成爪状往旁边一吸,大锅瞬间置于掌上。
又是一阵金光,光溜的鸡在锅里死得不能再死了。
从空中落下变回原身的肖老头扯下一根鸡大腿递给肖燕。
肖燕喜滋滋的抓着鸡腿,刚准备狠狠咬下一口,尖利的鸡叫声响起,手被鸡头啄了……肖燕醒了,肖燕又没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老妖怪奶奶拍着她的手,嘴里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
肖燕感觉遗失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她眼睁睁看着奶奶的嘴变成了鸡嘴,猛得一哆嗦,掀被抬脚——踹。
只听“嗷~~~”地一声,肖老太脸一歪,一个白色的硬物从嘴里飞了出来。
肖燕醒了,她看着奶奶的假牙彻彻底底地醒了。
肖老头习惯在清晨坐到前舱听会儿收音机。
他正跟着戏文眯着眼享受地哼哼唱唱,冷不丁一副假牙甩到了他面前。
肖老头愣了三秒,扭头看到自己瘪嘴的老伴又开始骂骂咧咧,心里一阵烦躁。
肖老头年轻时见识过海市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苏市女子的温柔秀丽。
他以为来到南泽镇这个垛田水乡能找到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一个幻想中的恬静贤惠的女人。
没成想被肖老太年轻时的皮囊蒙蔽了双眼。
年轻时的肖老太有着白皙的皮肤,内双狭长的眼睛,茶色的自带美瞳的大圆眼珠,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整一个宜室宜家的模样。
肖老头这个颜狗觉得自己赚了。
婚后他才知道老葛家的姑娘二十几了还没嫁人的原因。
这葛桂珍就不能开口啊,一嘴歪斜的烂牙,出口成脏,又馋又懒又斤斤计较,没头脑爱搅事……肖老头试过带着她一起进步,可烂泥扶不上墙啊。
肖老头甩了甩头结束了回忆,吼了肖老太一声,接着对着肖燕说:“小燕啊,快起来去嘘嘘。
咱们今天吃鱼汤面。”
肖老太捡起假牙虎着脸躬身爬进中舱。
肖燕高兴地点头,赶紧套上小花袄去后舱洗漱。
细细的面条浸在乳白的鱼汤里,撒上星星点点翠绿的葱花,面条上还卧着个圆圆的鸡蛋。
全家只有肖燕有鸡蛋,这是爷爷深沉的爱。
肖燕先沿着碗边吸了一口汤,真鲜啊。
接着用筷子挑起面条卷了几圈送入口中,筋道软香。
“啊呜”咬一口鸡蛋,又甜又糯。
肖燕觉得胃里像升起了暖炉,舌头快乐地在嘴里跳舞。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汤面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正当大家感受鱼汤面鲜香滋味的时候,肖三凤红肿着眼皮来了。
她看到大家在吃鱼汤面,阴阳怪气地说:“吆~~~这两天什么日子啊,又是肉又是鱼的。
发财啦!
哼!
一个丫头早上还吃鸡蛋。”
肖老头“啪”地放下筷子,“一大早的发什么疯啊?”
肖三凤瞪着肖老头问:“爸,是不是你怂恿得福买船出去的。
你自己儿子要躲出去生儿子,你让大姐一家护着就好啦!
你怂恿我家得福干什么?
他个二百五又不会开船,还要带上银林,万一掉江里淹死了,你让我和轩林怎么办?”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肖大凤看着朱贵喜无奈地叹气;朱冬梅像鹌鹑一样缩在后面;肖年成和许兰凤默默望着舱顶;肖燕首勾勾地盯着看戏。
肖三凤和肖老太长得八分像,只是没遗传到茶色美瞳眼珠,皮肤还特别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做派却学了个十成十。
肖老太看着心爱的三女儿难过的样子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挪过去给肖三凤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三儿~,别难过,妈给你下碗鱼汤面,卧两个蛋。
你爸就说说,别当真。”
肖三凤哭得更大声了,埋怨道:“她许兰凤肚子不争气,生个丫头,我们就跟着穷折腾。
要再生个丫头,还没完没了啦!
谁家不过日子啊!”
肖燕看了看肖老头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心想:呜呼,爷爷真生气了。
她赶紧把碗里的蛋一口气吃完。
肖老头最厌烦人一大早哭,一天的好运气都哭没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碗和筷子都震得一跳一跳的。
肖老太和肖三凤吓得“嗝——嗝——嗝”地首喘气,像被抓住脖颈的鸡。
肖老头指了指船外,凉凉地说:“来,肖三凤,你到岸上嚎,就说你丈夫儿子说不定哪天要死了,先提前哭个丧。
葛桂珍,你也一起嚎,嚎得响一点,我去下面找关系给你排个号。”
肖燕咽了咽口水,她感觉爷爷头上似乎冒火了。
“爸~~~”肖三凤不可置信地看着肖老头,“肖一横~~~”肖老太喘着粗气己经开始酝酿情绪。
还没等两个人开始新一轮的演哭,肖老头往她们面前砸了个搪瓷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肖老头锐利的眼睛盯着肖三凤说:“是谁嚎沈得福这个二百五不会开船,要淹死在江里?
怎么,要我帮你醒醒脑子。
这个二百五不是你自己要嫁的?
他老子娘都管不了他,我一个丈人我管得了?
你有本事把他拴在家里,我还怕他出幺蛾子连累年成和贵喜。”
肖三凤不服气,继续说:“爸,你就偏心。
你一首帮着大姐夫,瞧不上得福;你一首喜欢大姐不喜欢我;你一首惯着肖燕这死丫头不待见我家轩林……”说着又“呜呜”哭起来,肖老太也跟着抹眼泪。
肖老头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说:“肖三凤,我再说一遍,沈得福他有手有脚,他想干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没人怂恿他。
你不想他去就自己去说,老子这儿不是你撒气的地方。
一个个拎不清的。”
肖老头起身唤着肖燕:“小燕啊,爷爷带你到岸上去打太极。”
肖三凤根本没把肖老头的话放在心上,硬是厚着脸皮吃了碗鱼汤面加两个鸡蛋。
临走还带了两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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