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合拢的巨响,如同斩断了与过去世界最后的连接。
声音被隔绝了大部分,但并非完全消失。
沉闷的撞击声、模糊却凄厉的尖叫、还有那种非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扯和咀嚼声……它们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拍打着厚重的铁门,无孔不入地钻进这狭小的避难所,也钻进云忆几乎崩溃的神经。
黑暗。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铁锈和一股淡淡的霉味,冰冷而潮湿的地面透过单薄的校服,不断汲取着她体内所剩无几的热量。
安全了……暂时。
这个认知像一根绷得太久突然松弛的弦,让她一首强撑着的身体和精神瞬间垮塌。
她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没有声音。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硬生生将所有的呜咽和啜泣都锁在喉咙深处。
她不敢,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都可能引来门外那些徘徊的东西。
她连放声痛哭,完整发泄内心无边恐惧和绝望的资格,都被这残酷的现实剥夺了。
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她的裤腿,冰冷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为突然降临的末日,为外面可能己经遭遇不测的同学老师,为生死未卜的家人,也为自己这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未来。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成绩平平,胆小,甚至有些内向。
她本该烦恼的是下一次月考,是未来考哪所大学,而不是如何在一个充满怪物的世界里活下去。
无声的哭泣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恐怖声响似乎渐渐变少了,或者只是变得遥远,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般的背景噪音。
眼泪流干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空洞。
她在黑暗中抬起头,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极致的昏暗。
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从门缝最底部渗漏进来,如同地狱窥探人间的缝隙。
这点光,反而让黑暗显得更加深邃。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驱散这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孤独和恐惧。
她开始摸索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下室。
手指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墙壁,划过积满灰尘的货架,拨开一些废弃的、不知用途的金属零件。
终于,在一个角落的旧箱子里,她摸到了几样东西:一个老式的手电筒,按了一下,幸运地亮起了昏黄但足以慰藉人心的光柱。
一小包挤压得有些变形的饼干,生产日期显示临近过期。
一本硬壳的、崭新的空白笔记本,以及一支搭配的黑色中性笔。
这是她之前买的,曾心血来潮想写日记,却最终因为觉得日子平淡无奇无从下笔而搁置。
还有几样沉重的、她完全不认识也搬不动的器械,沉默地躺在阴影里。
手电光扫过这些“物资”,云忆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
一束光,一点零食,一个本子,一支笔。
这就是她对抗整个末日世界的全部装备?
真是……可笑又可怜。
但无论如何,光的存在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靠着墙壁坐下,拧亮手电放在身边,形成一小圈昏黄的光晕。
她撕开饼干包装,机械地小口咀嚼着,味道寡淡得像木屑,却勉强填补了胃里的空虚。
然后,她翻开了那本空白的笔记本。
第一页。
她握着笔,手还有些颤抖。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落笔时,却变成了最简单,也最绝望的文字。
遗书爸爸,妈妈,如果你们还能看到……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找到你们了。
外面全是怪物,天变成了红色……我很害怕。
我躲在体育器材室下面的老地下室里,这里暂时安全。
我很想你们…… …… 永别了。
写到最后,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她合上本子,仿佛完成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极度耗竭。
情绪剧烈的起伏和之前的亡命奔逃,早己让她这具本就并不强健的身体透支殆尽。
昏黄的光晕变得朦胧。
她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那本写好了遗书的笔记本,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可怜的慰藉和与世界脆弱的连接。
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她猛地“睁开”了眼。
但她知道,这不是现实。
她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的虚空之中,脚下空无一物,却不会坠落。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气味,一切感知都被剥离,只剩下纯粹的“存在”。
绝对的虚无,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
比现实更真实。
然后,她看到了“它”。
那本厚重的、暗色封皮的硬壳书,就静静地悬浮在她面前的虚空中。
它合着,却散发着一种亘古、苍凉而又无比强大的气息。
它仿佛是一切故事的起点,也是一切故事的终结。
云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封面。
就在接触的前一刹那——书,自己打开了。
空白的书页无风自动,飞速翻动,最终停在了某一页。
页面上,不再是空白。
一行清晰无比、由暗银色光芒构成的字迹,缓缓浮现。
那字迹古老而优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
我看见,我书写,我即真实。
字迹发出的光芒越来越盛,瞬间吞噬了她的全部视野!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信息流,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无法理解的知识、以及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意志,粗暴地涌入她的脑海!
“呃啊——!”
现实中,蜷缩在地下室角落的云忆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痛苦的、被压抑的短促呻吟。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紧紧皱起,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冲击。
那本写着她遗书的普通笔记本,从她无意识松开的怀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手电筒的昏黄光晕,轻轻摇曳。
而她的梦境,那片纯白的虚空,正在被无尽的、书写着命运的暗银文字彻底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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