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烬的右臂又开始发烫了。
她停下脚步,左手按在断裂雷纹的位置,掌心贴着皮肤,能感受到那道金线像活物般微微跳动。
黑气从纹路裂口处渗出一瞬,随即缩回,如同被无形之手拽进血肉深处。
她呼吸放缓,体内那股沉寂的力量随之平复,逸散的残缺道则不再狂涌,而是顺着经络缓缓流转,如溪水归川。
她知道,这不是偶然。
越往东行,天缺碑本源的躁动就越明显。
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前方等着她。
荒原尽头,风卷起碎石与焦土,远处山势渐陡,一条石阶小道蜿蜒而上,通向一片雾气笼罩的山谷。
那是通往天骄论道会场的捷径。
她没有犹豫,抬步踏上石阶。
半炷香后,路过一处坍塌的驿站。
几块残墙断壁围成个避风角,三名散修靠坐在墙根下歇脚。
一人抱着长刀打盹,另两人低声交谈,声音随风断续飘来。
“……北雪剑阁那位少主真来了?
不是说他三十年没出过冰棺吗?”
“亲眼见的。
就在前面山口,一剑劈了棵老槐树,断口结霜,连地都冻裂了。”
“可听说那一剑里混着邪气,像是魔印觉醒的征兆。”
“你不明白,那人本就不该活着。
三十年靠寒髓吊命,说是养病,其实是封印。
现在封印破了,他醒了。”
“关键是——他腰间挂着一把冰剑,通体湛蓝,但只有一半。”
殷九烬脚步微顿。
另一半,在她腰间。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靠近,只是指尖轻轻擦过剑鞘边缘。
那半截冰剑似乎有所感应,轻微震了一下,旋即归于平静。
她继续前行。
石阶渐窄,两侧山壁合拢,雾气浓得几乎触手可及。
空气越来越冷,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
她的步伐稳定,但右臂的灼痛并未退去,反而随着每一步深入,愈发清晰。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脆响。
咔嚓——一棵粗壮古树从中断裂,轰然倒地,枝干砸在山道中央,碎木飞溅。
断口覆满寒霜,霜纹呈放射状蔓延至地面,寸草冻结。
一道身影从碎木后走出。
白衣胜雪,身形修长,面容冷峻如寒玉雕琢。
他双目幽深,瞳色偏蓝,像是藏着极地冰湖。
左脸皮肤下浮现金色纹路,细密如蛛网,时隐时现,仿佛有东西在皮肉之下挣扎欲出。
他盯着殷九烬,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半截冰剑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剑,”他的声音低哑,像冰层摩擦,“为何在你手中?”
殷九烬没有回答。
她右手三指并拢,虚点地面一次。
叮。
冰剑自行离鞘寸许,寒意骤然弥漫,空气仿佛凝滞。
雾气在剑锋前冻结成细小冰晶,簌簌落下。
她抬眼,目光首刺对方双瞳:“你该问,它为何只剩半截。”
话音落,剑未动,寒意却更盛。
那白衣少年瞳孔骤缩,左脸魔纹猛地一颤,金色线条瞬间扩张,几乎覆盖半张脸。
他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什么力量贯穿识海,手指痉挛般握紧又松开。
“不可能……”他喃喃,“它不该断的。”
殷九烬依旧不动。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人身上有种奇异的共鸣。
不是敌意,也不是杀机,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是命运的丝线突然绷紧,发出无声的震颤。
她体内的天缺碑本源悄然加速运转,残缺道则如潮水般涌入经络。
这一次,吸收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而源头,正是对面之人。
他身上,有同源之力。
少年咬牙,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异样,右手抬起,掌心凝聚一抹冰蓝剑气。
那剑气边缘泛着暗紫,分明夹杂着邪渊气息。
他要再问,或是再攻。
可就在此刻,他动作猛然僵住。
左脸魔纹剧烈抽搐,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那不是他的意志。
“滚出去……”他低声嘶吼,像是在对体内某个存在说话,“别碰她!”
殷九烬眉头微皱。
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
不是单纯的敌意,而是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仿佛有两个人共用一具躯壳,一个想靠近她,一个想杀了她。
剑气溃散。
少年踉跄后退一步,捂住左脸,指缝间渗出细微血丝。
他抬头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恨,有痛,还有一丝近乎孩童般的依恋。
然后,他转身离去。
白衣背影踏雪而行,每一步落下,脚下便结出一圈冰环。
雾气在他身后合拢,身影渐渐模糊。
殷九烬站在原地,没有追。
她缓缓收回手指,冰剑无声归鞘。
右臂的灼痛仍未消退,反而因刚才那一瞬的对峙而加剧。
她低头看去,发现断裂雷纹处的皮肤下,竟有极淡的金光游走,如同血脉中多了一条新的河流。
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力量。
是刚才那人留下的。
或者说,是那把剑的回应。
她伸手抚过剑鞘,指尖停留在断口位置。
那里原本该连接着另一段剑身,如今只剩下参差不齐的裂痕。
她从未见过完整的它,却在握住它的那一刻,心里就清楚——它曾完整过。
而现在,那个能让它共鸣的人,己经出现了。
她重新迈步。
山道前方,雾气渐稀,隐约可见一座恢弘建筑群矗立山谷之中,灵光浮动,钟声遥传。
那是天骄论道会场,距离不过十里。
晨风拂过,吹动她的玄袍。
右臂上的雷纹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变局。
她走得很稳。
一步,两步。
忽然,腰间冰剑轻轻一震。
不是因她动作,也不是因风。
而是剑本身,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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