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操场被晒得发烫，蓝白相间的校服海洋里，林微缩在队伍末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块不起眼的石头。
主席台上方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新学期，新起点”几个烫金大字晃得她眼睛发疼。
她还没完全记住班里同学的名字，昨天帮她搬箱子的江辰也没在附近。
听说他作为学生会代表，要在主席台上发言。
林微悄悄抬起头，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果然在主席台右侧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衬衫身影。
他站在阴影里，背对着人群，正低头跟旁边的老师说着什么。
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和昨天在走廊里看到的样子不太一样，少了些疏离，多了点少年人该有的清爽。
“喂，你就是那个转学生？”
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短发女生，校服袖子卷得很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胳膊，“我叫李萌，跟你同班的。”
林微愣了一下，点点头：“林微。”
“我知道，昨天班主任介绍过。”
李萌大大咧咧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刚才看你一个人站着，怪孤单的。
对了，你认识江辰啊？”
林微攥紧了校服下摆，指尖掐进掌心：“不算认识，昨天他帮我找了班主任。”
“他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李萌压低声音，眼神往主席台瞟了瞟，“成绩好，长得帅，就是……不太爱说话。
不过他对人还行，上次我崴了脚，还是他把我背去医务室的。”
林微没接话，心里却想起他手腕上的疤痕。
那样干净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疤？
主席台上的校长讲话冗长又枯燥，像只嗡嗡叫的苍蝇。
林微的注意力开始涣散，目光落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上。
树干上刻着许多歪歪扭扭的名字，大概是往届学生留下的。
她想起以前的学校，操场角落有棵老槐树，她曾在树干上刻过妈妈的名字，后来转学那天，特意去看了一眼，刻痕己经被新长的树皮盖住了。
“下面，请学生会代表江辰同学发言。”
主持人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人群里响起一阵细碎的骚动，不少女生踮起脚尖往主席台上看。
林微也跟着抬头，正好看见江辰走上发言台。
他接过话筒时，手指顿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么多注视的目光。
阳光首射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还有紧抿的嘴角。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比昨天在教室里听到的更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却又透着点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愿我们都能在这个夏天，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江辰鞠了一躬，转身往台下走，经过阶梯时，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住了。
林微注意到他扶着栏杆的手，指节泛白。
开学典礼结束后，各班按顺序退场。
林微跟着人流往教学楼走，李萌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没太听清。
经过主席台前时，她瞥见地上有个黑色的本子，封面上印着校徽，看起来像是学生会的工作手册。
“那不是江辰的本子吗？”
李萌也看见了，“刚才他走得急，肯定是掉这儿了。”
林微犹豫了一下，弯腰捡了起来。
本子很薄，封面有些磨损，扉页上用钢笔写着“江辰”两个字，字迹清隽，却带着点用力过度的潦草。
“你给他送过去吧，他应该在办公室。”
李萌推了推她的胳膊，“正好认识一下，他人真的不错。”
林微攥着本子站在原地，看着李萌跑远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慌。
她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像江辰这样看起来有点距离感的人。
但本子上的字迹似乎带着某种引力，让她鬼使神差地转身，往教师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办公楼的走廊很安静，只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微找到学生会办公室的门牌，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出争执声。
“……我说了我不去！”
是江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这是你妈亲自跟校长打招呼安排的，你以为你能躲掉？”
另一个男声响起，听起来像是教导主任，“下周的交流会，你必须作为学生代表去，否则……”后面的话被压低了，林微听不清。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本子不小心撞到了墙壁，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办公室里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林微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转身想走，门却被猛地拉开。
江辰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眼神里的疏离变成了冰冷的烦躁。
当他看到林微手里的本子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的本子掉了。”
林微把本子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蚋，指尖因为紧张而发抖。
江辰没接，只是盯着她，目光像淬了冰：“你刚才在外面听了多久？”
“我没有……”林微想解释，却被他突然伸出的手打断。
他一把夺过本子，力道太大，林微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正好撞在走廊的饮水机上。
“哐当——”饮水机上的水桶晃了晃，半桶水从出水口泼了出来，大半都浇在了江辰的白衬衫上。
水渍迅速晕开，从胸口蔓延到腹部，像一幅凌乱的抽象画。
林微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去够旁边的拖把，却因为太急，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正好撞进江辰怀里。
鼻尖撞上他湿漉漉的衬衫，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
林微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她自己的心跳重叠在一起，乱得像一团麻。
“对、对不起！”
她猛地推开他，手忙脚乱地去擦他衬衫上的水，却越擦越乱。
江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林微疼得“嘶”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手腕上，动作突然顿住，眼神里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松开了手。
“不用了。”
他淡淡地说，扯了扯湿透的衬衫，转身走进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微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混合着水渍的冰凉。
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地破碎的拼图。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首到教导主任从另一个办公室走出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她才如梦初醒，逃也似的跑出了办公楼。
回到教室时，李萌正趴在桌上等着她：“你去哪了？
刚才苏曼来找你，脸臭得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林微摇摇头，没说话，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最后一排，抬头就能看到操场边的香樟树。
树叶在风里摇晃，光影落在她的课本上，忽明忽暗。
她想起江辰湿透的白衬衫，想起他冰冷的眼神，还有他抓着她手腕时，那瞬间的停顿。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涩。
放学铃声响起时，林微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就被人拦住了。
苏曼站在走廊里，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新来的，跟你说个事。”
苏曼往前逼近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威胁的意味，“离江辰远一点，他不是你能碰的人。”
林微的后背抵在了墙壁上，退无可退。
她看着苏曼眼里的敌意，突然想起江辰湿透的衬衫，和他手腕上那道浅粉色的疤。
她攥紧了书包带，第一次没有低头，迎着苏曼的目光，轻声说：“我和他没什么。”
苏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了起来：“没什么？
没什么会把水泼到他身上？
没什么会偷偷跑到办公室门口等他？
林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像你这样的人……苏曼。”
江辰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
他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道疤痕。
他走到林微身边，目光落在苏曼脸上，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的事，不用你管。”
苏曼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江辰，你为了她……让开。”
江辰打断她，侧身护住林微，往楼梯口走去。
林微跟在他身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刚才在办公室外闻到的味道一样。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走到楼梯口时，江辰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微一眼。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时的疏离，却又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
“以后别再去办公室找我。”
他说，语气很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微点点头，看着他转身下楼的背影，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衬衫上的水渍一样，冰凉又灼热。
这个夏天，好像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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