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天光尚未完全苏醒,冷风掠过石阶,带着肃杀的气息卷入太子阁。
褚锦澄收起案上的卷册,将目光投向殿门。
门扉半掩,外头有人影徘徊——那是侍卫首领贺允。
昨夜宫中密语流传,今晨气氛有异,但褚锦澄的眼神比风更冷静。
贺允屏息,低声回报:“右相魏承道今晨私访后宫,疑有不轨;东司言赵曦言召集文臣议论军制,态度微妙。
太子殿下,请示。”
褚锦澄不语,斜光映他的眉眼,更显沉静。
贺允稍作犹豫,又道:“御前今晨临旨,未有您的名讳。”
他终究抬眼,声音平缓却带着一丝森然:“魏承道惯于阴谋,不会漏出真迹。
东司言的动作,替我留意。”
贺允领命而去,殿内只剩褚锦澄一人。
未几,侧殿门被轻轻叩响。
“殿下。”
来者衣着素净,神情镇定,是许如歌。
褚锦澄记得她昨日在郡守署的利落,还记得那个冰雪初融的清晨,她在雪光下微微仰首,言词锐利而收敛。
他示意如歌入座,亲自斟茶。
茶雾升腾,两人隔案对视。
许如歌道:“殿下昨夜遭人密刺,我查得流放禁地里,曾有人移步,却未留下痕迹。”
褚锦澄道:“你认为是谁指使?”
如歌缓缓道:“从院落暗影到宫墙转角,步伐不逾众卫,可见熟谙宫道;再看身法与避行,绝非常人。
我以为,或是程玉岚宫中的旧部。”
褚锦澄目光微动:“王妃宫?”
如歌低头,嗓音极轻:“殿下自冷宫复出,王妃表面谦和,实则近侍多有改调。
昨夜之事,未必王妃本意,但外围的影子,正如宫中权力的波流,谁都不能随意忽视。”
他盯着茶盏,静思片刻,骤然起身。
窗台外,远处正有宫廷号角隐约传来,苍云收散。
“如歌,你可愿同我赴大理寺查阅昨夜禁地门簿?”
许如歌点头,未有半分退缩。
二人的步履踏响石阶,一路所经,宫人皆避让,既因太子的威仪,也因许如歌之前家族遭流放的余威。
风自高墙上掠下,带来莫名紧张。
穿过偏殿,一众内侍肃然夹道,殿角暗影绰约。
大理寺吏员将夜间门簿呈上,记录极尽详实。
褚锦澄慢慢翻阅,沉声问:“昨夜午夜,有无宫外客人登记入内?”
吏员躬身回应:“禀殿下,无有。
唯殿内王妃侍女曾呈请,无碍。”
许如歌轻点门簿:“这是此夜登记,若有内侍规避明簿,只能靠暗中的值守。”
褚锦澄皱眉,吩咐道:“让贺允去查侧门近三日值守安排。”
吏员应允退下,许如歌走到窗前。
大理寺外,春寒未散,一列禁军悄然换岗。
她望着宫墙深处,眸光坚韧。
“殿下,如果此事涉及内侍与侍女同时联手,说明必有一方欲将太子殿下置于风口浪尖。”
许如歌声音低沉,指间微微攥紧。
褚锦澄道:“宫中暗流,不在于明面权势,而在于暗中交换。
我之所处,便是暴风之眼。”
许如歌赞同,轻声道:“我愿替殿下查明昨夜暗线。”
褚锦澄略一沉吟,语调渐冷:“不可轻身涉险。
传令贺允,今夜外宫车道谨防,可令许如歌协助东路巡查。”
正说间,大理寺外传来急促脚步。
程玉岚赶至,衣袂如烟,神情娴雅,却难掩微微慌乱。
“殿下,大理寺突有兵符传召,御前命今午议事,唤殿下赴前殿。”
她语罢,眸中波澜轻漾,将慌乱藏于温婉外表。
褚锦澄微微侧身,语气淡淡:“王妃,昨夜可曾留意宫中异动?”
程玉岚略顿,唇角含笑:“宫中夜深人静,唯有偶有风声。
殿下若有所疑,可传内堵查明。”
许如歌持门簿上前,礼貌地问:“王妃,昨夜您的侍女为何赴大理寺?”
程玉岚不露声色:“有旧疾难眠,命侍女求医文案,未涉其他。”
气氛一瞬间凝结,殿中暗流未明,众人言语各藏锋芒。
褚锦澄转向程玉岚,目光如刀:“既然如此,王妃可否允我查阅宫中内侍调动台账?”
程玉岚嫣然一笑:“殿下但查无妨。”
太子的质疑仿佛刀割水面,程玉岚的温婉更显城府深邃。
许如歌看在眼里,心头不免一动。
议事钟声自远而来,殿内外皆严阵以待。
褚锦澄道:“时辰己至,请王妃、如歌随我前往前殿,观其议局。”
三人齐步走出大理寺,一路穿过回廊,内外侍卫皆肃然随行。
前殿高门半启,朝臣云集,魏承道端坐于上,目光如鹰,缓缓扫过褚锦澄,眼中寒光流转。
赵曦言身着青袍,与文臣低语交谈,偶尔抬眸,目光复杂。
殿外阴风转急,殿内礼仪繁复。
太子立于朝臣间,与魏承道遥遥对峙,气氛悄然陡然绷紧。
御史首座宣旨:“昨夜冷宫遇刺,疑涉宫中权左,众臣可有奏闻?”
魏承道缓缓起身,声音含笑:“太子冷宫之变,本相查得侍卫疏忽,愿奉命彻查。
然昨夜王妃宫中有侍女外出,是否另有隐情,亦当查明。”
褚锦澄面无波澜:“本宫自有分寸。
各司衙门切不可互相诬指,误了正事。”
赵曦言轻声插言:“兄长何需动怒?
宫中暗流乃国事常态。
既有变故,愿与殿下同查,为清宫正典。”
霎时,诸臣目光转向太子与三皇子,朝堂暗流翻涌。
褚锦澄稳步前行,言辞中正:“三皇子赤诚,本宫自当欣然。
唯权势之争,不可令人生隙于内外。”
魏承道眸色微闪,随即缓缓坐下,嘴角含笑:“太子之言,不过权场之辞。”
议事堂内气氛渐趋肃然。
各方势力初次碰撞,隐藏的线索彼此试探,暗流涌动于石阶之下。
待议事散去,褚锦澄携许如歌与程玉岚绕至偏殿。
宫墙之下,石阶阴影处,贺允悄然现身,却见其手中握着一张落满血滴的布帛。
“殿下,拾得此物,疑为昨夜刺客遗留。”
贺允低声,一字一句透出紧张。
褚锦澄将布帛展开,血印清晰可辨,中间却绣着王妃程玉岚所用的家族花纹。
两人的目光交汇,许如歌细察布帛,沉声道:“此物不寻常。
王妃,这是何意?”
程玉岚眉眼微颤,只是神色仍温婉如初:“家族所用,有时侍女会自制帕巾,并无旁意。”
冷风再次掠过,偏殿间寂静无声。
权力的暗流潜藏于分寸之间,太子阁下的步伐己然落入局中。
彼时,朝堂己退,褚锦澄静立殿角,望一眼手中血帛,神情如古井无波。
而许如歌身旁,石阶上的阴影与新雪交错,正昭示着前方暗流将至的更深涌动。
这一夜,宫墙内外,风声更紧。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