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劳猝死的工程师林墨,成了古代寒门病秧子。
饿得眼冒金星时,听见大伯怒吼:“卖田!
把三房那几亩薄田也卖了!”
他盯着灶台上结块的粗盐——这是唯一的生机。
当夜,他溜进厨房,草木灰混入盐水。
月光下,晶莹的盐粒在破陶碗里析出时,柴房外传来脚步声...---会议室顶灯惨白的光刺得人眼睛发涩,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视网膜。
林墨盯着投影屏上密密麻麻的应力分析图,那些弯曲的线条和跳动的数据点在他视野里扭曲、旋转,渐渐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斑。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
他用力按了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试图把最后一行报告结论念完:“…综上所述,桥墩结构在极端载荷下存在局部屈曲风险,建议…” 声音卡在干涩的喉咙里,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视野边缘猛地一黑,如同断电的屏幕,彻底吞噬了所有光亮和声响。
身体像截断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向前栽去。
最后的感觉,是额头重重撞在冰冷坚硬会议桌边缘的钝响,以及耳边遥远模糊的惊呼。
彻骨的寒意,是第一个将他拽回意识的钩子。
不是空调的冷风,而是带着霉味和尘土气息的、湿漉漉的阴冷,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林墨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吸了口气,却被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柴火灰烬、陈年汗渍和某种草药苦涩的怪异气味呛得又是一阵闷咳。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会议室,而是低矮、昏暗的屋顶。
深色的木椽裸露着,布满蛛网和经年烟熏火燎留下的油腻污痕,几处破损的瓦片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无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隐隐的钝痛。
他低下头,借着微光看清了自己——一件粗糙的、洗得发白、打着几处深色补丁的麻布短褐裹在身上,露出的手腕纤细苍白,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这不是他的身体!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猛烈冲撞。
高强度的工作、无休止的会议、屏幕前熬红的双眼…还有那致命的一头栽倒。
同时,另一股陌生而破碎的记忆洪流蛮横地涌入:一个同样叫林墨的少年,苍白、瘦弱,常年缠绵病榻,属于一个同样摇摇欲坠的、姓林的破落家族。
他是这个家族三房的次子,一个近乎透明的存在,连呼吸都带着药罐子的苦涩,是族人口中“药罐子”、“累赘”的代名词。
两种记忆激烈地撕扯着他的意识,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砰!”
一声巨响从前院方向传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混乱思绪,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尖锐刺耳的争吵声,穿透薄薄的泥墙,首刺耳膜。
“卖!
通通卖掉!”
一个男人嘶哑的咆哮声,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狂躁,“祖田、铺子、后山那片林子…只要能换钱的,全都给我拿去抵债!
下个月初八,赵扒皮就要带人来收房子了!
难道你想看着一大家子睡到野地里去,还是被拖去抵债当牛做马?!”
另一个声音稍微低沉些,带着点无奈和推诿:“大哥,你冲我吼有什么用?
祖田是根基,卖了以后我们吃什么?
铺子抵押给钱家,那是你当初拍板的生意!
谁想到那批货半路让水匪劫了…放屁!
林文博!
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当初分家管账,油水没少捞吧?
现在跟我提根基?
根基都快让人刨了!”
那个嘶哑的声音(林墨混乱的记忆告诉他,这是长房大伯林宏)怒气更盛,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狠狠掼在地上的碎裂声,“三房!
对,还有三房那几亩河边最差的薄田!
蚊子再小也是肉!
一并算上,明天就找人去问价!
能多凑一两是一两!”
“三房那点田…咳,大哥,那田薄得连草都长不好,能值几个钱?
再说,老三走得早,就剩个病秧子和他娘带着个小丫头…” 这是二房伯父林文博的声音,带着点虚伪的迟疑。
“值几个钱?
值几个钱也得卖!
他那病鬼儿子就是个填不满的药罐子!
早该…”林宏的声音恶毒地顿住,后面的话被一片嗡嗡的附和与低低的哭泣声淹没。
三房…薄田…药罐子…卖!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墨的心上。
他猛地攥紧了身下冰冷粗糙的草席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冰冷的愤怒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从混乱记忆的废墟中猛然升腾而起。
不!
绝不能再死一次!
绝不能像垃圾一样被卖掉!
他必须活下去!
胃袋传来一阵剧烈的、刀绞般的抽搐,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极度的虚弱和饥饿。
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喘息。
必须找点吃的,否则别说反抗,光是这蚀骨的饥饿就能先要了他的命。
他扶着粗糙冰冷的土墙,一步一挪,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虚弱地走出这间西壁透风的“卧室”。
外面是一条狭窄阴暗的过道,通向同样低矮破败的堂屋和厨房。
争吵声在堂屋方向达到了高潮,男人们的咆哮和妇孺压抑的抽泣搅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他避开那个方向,凭着记忆里那个“林墨”的碎片,摸索着走向弥漫着烟火气的厨房。
厨房同样简陋得令人心酸。
一个用土坯垒砌的简易灶台,上面架着一口边缘豁了口的铁锅。
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柴和枯草。
灶台旁有个小小的木架子,上面零散地放着几个粗陶碗罐。
饥饿驱使着他,踉跄地扑到灶台边,掀开锅盖。
锅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早己凉透的、近乎透明的稀粥汤水,映着他苍白焦虑的脸。
他拿起灶台边一个粗糙的木勺,不死心地探进锅底捞了捞,只捞上来几粒稀疏的、煮得爆开的粟米粒。
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巨大的失望和更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一手撑住冰冷的灶台边缘,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灶台角落那个黑乎乎、沾满油污的粗陶盐罐。
罐口敞开着,里面是灰扑扑、结成了硬块的粗盐。
那盐的颜色黯淡,夹杂着明显的泥沙杂质,像一块丑陋的石头,毫不起眼地杵在那里。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边缘,林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块丑陋的盐块上。
现代工程师的知识库瞬间被激活,精准地扫描着眼前的目标物——粗盐,氯化钠晶体,含有大量钙、镁、钾等可溶性杂质以及泥沙等不溶性杂质。
目标:获取可食用的较纯净氯化钠晶体。
解决方案:溶解、过滤、重结晶。
所需材料:水,容器…以及助滤剂?
草木灰!
对,草木灰!
其主要成分是碳酸钾,碱性,能与钙、镁离子反应生成沉淀,同时其蓬松结构可作为过滤介质!
一个大胆、清晰、带着强烈求生欲望的计划,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他濒临熄灭的意识。
灶台旁的柴草堆,里面就有燃烧后的灰烬!
堂屋里的争吵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只剩下女人们低低的啜泣和男人们粗重的喘息。
夜色更浓了,破碎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厨房里模糊的轮廓。
时机到了!
林墨的心在瘦弱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在黑暗中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那间冰冷的小屋,摸索着找出一个边缘同样有缺口的破陶碗。
他紧紧攥着碗,再次闪身进入厨房,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他迅速舀了小半碗水,又从盐罐里小心翼翼地刮下几块结块的粗盐。
盐块落入碗中,发出沉闷的轻响,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浑身一僵,侧耳倾听,堂屋那边只有压抑的呜咽,暂时无人察觉。
他蹲下身,凑近灶台边的柴草堆,伸手在里面快速而仔细地扒拉。
指尖触碰到细腻、微凉的粉末——是燃烧后残留的草木灰。
他顾不上脏污,捧起一大把灰烬,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均匀地撒进盛着盐水的破陶碗里。
灰黑色的粉末瞬间融入浑浊的水中,水色变得更加污浊不堪。
他拿起一根细柴棍,忍着胃部的抽搐和手臂的酸软,开始用力地、不停地搅拌。
浑浊的水在碗中打着旋,草木灰与水中的杂质、盐分充分混合。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仿佛凝固了,只有木棍刮擦碗壁的单调声响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额头的冷汗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地。
搅拌了不知多久,感觉差不多了。
他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冰冷的地面上,让它静置沉淀。
浑浊的液体慢慢分层,上层是相对澄清的液体(尽管颜色依然发黄),下层则是沉淀下去的泥沙和部分反应生成的絮状物。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过滤!
他目光焦急地扫过厨房,寻找任何能充当滤网的东西。
没有纱布,没有细筛…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堆柴草上。
有了!
他抽出几根相对柔软干净的枯草茎秆,又扯下一小块自己里衣的下摆——那粗麻布虽然稀疏,但聊胜于无。
他将草茎胡乱地搭在另一个破碗的碗口,形成简陋的支撑,再将那块粗麻布覆盖在上面,一个原始到极点的过滤装置就完成了。
他颤抖着手,端起沉淀好的上层清液,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倾倒在那块粗麻布上。
浑浊的液体透过稀疏的麻布纤维,滴滴答答地落入下方的空碗中。
每落下一滴,他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过滤后的液体,颜色似乎浅了一些,但仍然带着浑浊的黄色。
最后一步,重结晶。
他找来一个更浅、边缘更薄的破陶碟(大概是平时放咸菜用的),将过滤后的盐水小心地倒了进去。
盐水很浅,只勉强覆盖了碟底。
他将陶碟放在灶膛口附近——那里还有些许白天烧火后残留的、几近熄灭的余温。
热量微弱,但总比完全冰冷要好。
他蜷缩在冰冷的灶台阴影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碟子里那一小汪浑浊的黄色液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饥饿和寒冷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
意识又开始模糊,沉重的眼皮不断打架。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换来片刻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微弱的余温在极其缓慢地蒸发着水分。
终于,他看到了!
在浑浊液体的边缘,碟子最薄的地方,一点点、一点点微小的、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白色晶体,如同最细微的星辰,顽强地析了出来!
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细小的、带着湿润光泽的白色颗粒层!
成了!
真的成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寒冷,让林墨几乎要喊出声来。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把那声呐喊闷在喉咙里。
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
这不是那块丑陋的盐疙瘩!
这是更纯净的盐!
这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用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那湿润的晶体,放入口中。
咸!
纯粹的、干净的咸味在舌尖猛烈地炸开!
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苦涩和土腥味!
就是这味道!
现代盐的味道!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那一点点晶莹的希望。
有了这个,就能换到食物,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资格谈未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碟捧在掌心,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贪婪地注视着那层薄薄的、在昏暗光线下努力闪烁的白色晶体。
月光似乎亮了一些,透过破窗棂,恰好落在他手中的碟子上,映得那些细小的盐粒如同碎钻般微微发亮。
就在这时——“嚓…嚓…”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厨房门外通往柴房方向的阴影里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光脚踩在冰冷泥地上的摩擦声,却又无比清晰地刺破了厨房里劫后余生的寂静,瞬间扼住了林墨的呼吸。
林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捧在手中的陶碟变得滚烫,又仿佛重逾千斤。
他下意识地将碟子猛地往怀里一藏,身体绷紧如弓,充满警惕和惊惧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死死射向那扇半掩着的、通往柴房的破旧木门。
门外浓重的阴影里,一片死寂。
方才那细微的脚步声,仿佛只是极度紧张下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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