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僵硬地钉在原地。
镜子里的那个我，那个刚刚用右手在空气中划出挑衅字迹的“我”，嘴角的弧度依然没有消失，眼神却冰冷得像一潭深冬的死水。
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即将被拆穿的蹩脚演员。
窗玻璃上的苏晴幻影己经消失了，快得像一滴落入滚油的水珠，瞬间蒸发，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倒映着我惊恐面容的黑暗。
可那抹银白色的光晕，却像灼伤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夜”的幻术，还是一个更深的警告？
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切，看到了我对“夜”的宣战。
她在那场战争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旁观者，还是……裁判？
我不敢再看镜子，猛地转身，背对着那张与我一模一样却又全然陌生的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我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股从骨髓里升腾起来的寒意。
水流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洗手池里汇成一小股浑浊的水流，像我此刻混乱不堪的人生。
冷静，林默，你必须冷静下来。
我对自己说，可声音在脑海里颤抖。
线索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看似纷繁复杂，却一定有它的线头。
薇拉（Veyra）的履历，“夜”的习惯，李曼婷的便签，方哲的证词，京都善峰寺和那句“烧掉旧我”，沈砚医生催眠出的火灾废墟，手机里那张梧桐街7号的照片，还有刚刚……刚刚与另一个自己的正面交锋。
“夜”在重塑我的人生，或者说，他是在取回本就属于他的人生。
而我，林默，似乎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
方哲那句“你才是冒牌货”如同一根毒刺，在我每一次呼吸时都扎得更深。
如果“夜”才是主人，那我又是什么？
一段被植入的记忆？
一个为了掩盖某个真相而存在的虚假人格？
我关掉水龙头，卫生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这一次，镜中的人没有诡异的微笑，只有和我同样苍白、同样布满血丝的双眼。
我们对视着，仿佛在审视彼此的存在。
他是我，我也……是他？
这个念头让我一阵恶心。
我回到客厅，台灯的光线己经恢复了正常，温和地洒在书桌上。
那支深蓝色的签字笔静静地躺在我撕碎的收据旁边，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录音笔的红点还在闪烁，记录下了我刚才愚蠢的宣战。
“你先找。”
“夜”的回应简单而傲慢。
他在暗示什么？
暗示那些被他藏起来的痕迹，都指向一个我无法承受的真相？
那个被烧毁的家，梧桐街7号，就是一切的起点吗？
我拿起手机，颤抖着点开那张焦黑废墟的照片。
我将它放大，再放大，试图看清那个背对着镜头的模糊人影。
除了肩膀上那清晰的蛇形纹身，再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细节。
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发给我？
是在炫耀他的自由，还是在引导我去找回那段被火焰吞噬的记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日历提醒弹了出来。
“周三晚，九点，心灵回廊心理咨询中心，复诊。”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根本没有预约什么复诊。
这是沈砚医生的安排，还是“夜”替我做的决定？
他想让我继续接受催眠，继续挖掘那场火灾的真相。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我想起过去，甚至在……鼓励我这么做。
这不合逻辑。
除非，他确信我想起来的，只会是让他更强大的东西。
恐惧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缚住。
我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每一步都是被计算好的，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绳索收得更紧。
我不再相信任何人，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记忆。
我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望向楼下。
小区里路灯昏黄，空无一人，静谧得如同坟场。
可我知道，暗处一定有眼睛在盯着我。
或许是“夜”的同伙，或许是那个神秘的苏晴，或许……是某些更可怕的存在。
我拉上窗帘，将自己锁死在这间屋子里。
这里是我的家，却也成了我的囚笼。
我检查了门锁，确认己经反锁。
但这有什么用？
敌人就在我的身体里。
他随时可以夺走控制权，打开这扇门，迎接任何我未知的人或事。
今夜，他会再次出现吗？
我不敢睡觉，甚至不敢合眼。
我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将自己蜷缩在客厅最阴暗的角落，那个沙发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我抱着膝盖，像一个受惊的孩子，竖起耳朵，捕捉着房间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石英钟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像为我倒数的丧钟。
我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它随时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宣战之后，必然是反击。
我不知道“夜”的反击会以何种形式到来，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宁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一种极度的疲惫感和挥之不去的寒意包裹着我，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边缘，我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异响。
那声音不是来自窗外，也不是来自门外。
它来自我的卧室。
像是指甲划过木质床头的声音，轻微，却在死寂的深夜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
那间卧室里，除了我，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除非……我屏住呼吸，听着黑暗中那细微、不属于我的心跳声，等待着门外或者门内，那个真正的幽灵，将我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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