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打翻的橙汁，漫过城市天际线，给高耸的玻璃幕墙镀上层虚幻金边。
唐逸拎着半旧外卖箱，从 “快意” 餐厅后门走出，汗湿的额发黏在皮肤上，透着股黏腻的痒。
他深吸口气，空气里混着尾气、食物残渣的酸腐气，还有夏日傍晚特有的燥热。
一天工结束，身体的疲惫像潮水涌上心头，精神却绷得像弦，松不开。
摸出旧手机 —— 屏幕几道细痕，点亮后扫了眼银行卡 APP：刚到账的微薄余额。
“还差一点……” 他低声念着，指尖划到购物网站页面，是款知名口红，赵小柔偶然提过喜欢的色号。
下周就是她生日。
想到赵小柔，唐逸嘴角牵起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和他同在福利院长大的姑娘，像株顶风冒雨的小花，总用最暖的笑扛生活的苦。
如今她在社区医院当实习护士，累得不比他轻。
这份礼物，他早计划好了。
把手机塞回兜，他迈开步汇入下班放学的人流。
洗白的牛仔裤，印着模糊 logo 的 T 恤，还有双鞋边磨破的运动鞋 —— 藏着数不清的奔波，让他在熙攘街道里格外普通，甚至不起眼。
大三学生唐逸，像野草般挣扎求生，日子满是学习和打工，单调又沉重。
穿过两个路口，拐进僻静小巷 —— 回廉价出租屋的近路。
巷边是老旧居民楼，墙角爬着青苔，偶尔有流浪猫窜过。
和几步外主干道的繁华比，这里像被时光忘了的角落。
可今天，这角落不平静。
一阵尖细又流气的男人嗓音，戳破了巷子里的静：“美女，别这么冷淡，交个朋友呗？”
“就是，哥几个请你喝奶茶，赏个脸？”
唐逸脚步顿住，循声望去。
巷中段，废弃报刊亭旁，三个花衬衫、头发五颜六色的青年，正围着个女生。
看清被围的人时，他心头猛地一跳 —— 是苏清雅。
就算巷子略暗，就算她紧抿着唇，眉眼间凝着冰霜似的疏离，也盖不住那过目难忘的气质。
江州大学公认的校花、学霸，家世优渥，是无数男生够不着的白月光。
唐逸和她同系不同班，只在大型讲座上远远见过几眼，毫无交集。
她是天边皎洁的月亮，他却是地上的尘埃。
此刻，这轮月亮被几块烂泥缠住了。
苏清雅把几本厚书抱在胸前，像筑了道脆弱的防线。
想从侧面走，却被黄毛青年嬉皮笑脸拦住。
“让开。”
她声音清冷，压着怒气，却藏不住一丝细微的颤抖。
“哟，声音还挺甜。”
另个膀大腰圆的混混，脖子挂着假金链，咧嘴笑时伸手要碰她肩膀。
唐逸心脏骤然缩紧。
帮，还是不帮？
理智在脑子里疯狂报警：对方三个人，看着就不是善茬，自己长期营养不良的单薄身板，冲上去大概率挨揍。
惹上麻烦，说不定会丢了工，还遭报复。
他要交学费、买礼物，要扛没尽头的日子 —— 他惹不起。
脚步像灌了铅，他甚至下意识往墙根阴影里缩，盼着没人注意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在底层摸爬多年的生存法则。
可…… 苏清雅强装镇定却藏不住慌的眼神，像根细针戳了他一下。
她孤零零站在那，像只闯入围狼的小鹿。
要是没人帮她……脑子里闪过赵小柔的暖笑，闪过福利院老院长说 “与人为善” 时慈祥的脸。
要是今天陷在里面的是小柔，他能冷漠走开吗？
良知、冲动，还有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 “想护着美好” 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冲撞。
就在金链混混的手要碰到苏清雅肩膀的瞬间 ——“住手！”
巷口传来一声喝止，不算洪亮，还带着紧张的干涩。
三个混混和苏清雅同时一愣，齐刷刷转头。
唐逸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几步外。
他强撑着挺首腰，盯着三个凶神恶煞的人，心跳却快得要炸开：“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
黄毛上下扫他一眼，看清他寒酸的穿着和学生气的脸，嗤笑：“哪儿来的穷学生，想学英雄救美？”
金链混混松开苏清雅，转向唐逸，捏着拳头咔咔响，横肉抖着：“小子，不想挨揍就滚，别多管闲事！”
苏清雅看着突然出现的唐逸，眼里先闪过惊讶，再是更深的担忧。
她认得他，同系的唐逸，印象里安静得几乎没存在感。
张了张嘴想说话，最后只是把书抱得更紧。
唐逸没退。
他知道一露怯就全完了，深吸口气，越过混混对苏清雅快声道：“苏同学，你先走。”
“走？
今天谁都别想走！”
黄毛怪叫着冲上来，一拳砸向他面门。
唐逸下意识偏头躲过，侧面却挨了瘦高个混混一脚 —— 没躲开，腰侧一阵剧痛，他闷哼着踉跄撞在墙上。
“不自量力！”
金链混混狞笑着逼近。
唐逸咬着牙，知道不能倒。
猛地弯腰躲开对方的拳头，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在金链混混肚子上。
“呃！”
金链混混没料到这瘦学生敢反击，痛得退了两步。
可双拳难敌西手。
黄毛和瘦高个又扑上来，拳脚像雨点落在他背和腿上。
唐逸只能蜷起身子，用胳膊护着头硬扛。
混乱中瞥见苏清雅还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走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苏清雅被吼醒，咬咬牙，抱着书往巷子另一头跑。
“妈的！
别让她跑了！”
金链混混见状怒骂，抄起墙角空酒瓶，就要追上去。
眼看酒瓶要砸向苏清雅后背 ——那一刻，唐逸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身上的拳脚，冲上前从后面死死抱住金链混混的腰，把人拖住：“快跑！”
“操！
你找死！”
金链混混勃然大怒，手臂向后一挥，硬邦邦的酒瓶底带着风，砸在唐逸后脑勺上。
“砰！”
沉闷的钝响后，世界忽然静了。
混混的叫骂、苏清雅的脚步声、城市的喧嚣，都飞快远去，变得模糊。
后脑勺炸开一阵钻心的痛，连带着眩晕感裹住全身。
唐逸觉得力气和意识正从伤口处飞速流走，抱金链混混的手松了，身体软软滑下去。
视线开始模糊昏暗，像接触不良的老电视。
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能感觉到的，是冷硬的水泥地贴在脸颊上，还有视野尽头 —— 苏清雅跑远后回头望来的眼，亮着惊恐和担忧。
然后，无尽的黑暗涌了上来。
混混见唐逸倒在地上不动，后脑勺还渗出血，顿时慌了：“妈的，不会出事吧？”
“快走快走！”
三人使个眼色，也顾不上追苏清雅，仓皇跑了。
昏暗小巷里，只剩昏迷的唐逸，静静躺在冷硬的水泥地上。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掠过巷口，把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死寂中，他彻底沉进黑暗的脑海深处，似乎…… 有什么东西，极微弱地，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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