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铜镜映出苏晚月苍白的脸,她指尖沾着玫瑰胭脂,正往唇上一点一点描。
腕骨细得像枯枝,却稳得很,连咳得背都蜷起来时,那抹红也没歪半分。
"小姐!
"丫鬟春桃捧着帕子扑过来,手都在抖,"您又咳血了!
"血珠溅在素白帕子上,像开败的红梅。
苏晚月偏头避开她要按人中的手,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镜中眼尾红得像染了薄醉:"急什么?
"她对着镜子扯出个笑,"今日要见吏部张夫人,唇色得正。
"春桃急得快哭了:"那也不能不要命啊!
我这就去请王大夫——""站住。
"苏晚月指尖叩了叩妆奁,声音轻得像片雪,"父亲上个月才因家仆逾制被御史参了一本,你要让他明日再添条家有重疾不报的罪?
"春桃猛地噤声。
这世道,士族连喘气都得量着分寸。
苏晚月盯着镜中自己泛青的眼尾,把帕子叠得方方正正:"去把我那套月白缠枝莲的褙子拿来,袖口绣的玉兰花要新的。
""是。
"春桃抹着眼泪退下时,老陈头端着药碗进来了。
他六十岁的人,手竟抖得厉害,深褐色药汁顺着碗沿淌下来,在青砖地上洇出个深痕。
"陈伯又熬夜了?
"苏晚月接过药碗,垂眸时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符纸边角,朱砂画的雷纹刺得她眼疼。
她吹了吹药气,忽然笑出声,"这药苦得能齁死人,您该不是心疼我病得轻,特意多搁了黄连?
"老陈头猛地抬头,皱纹里全是惊惶:"小姐...这药是太医院林院正开的,说是能吊住您的气。
""保命的药?
"苏晚月盯着碗底浮着的黑色药渣,喉间泛起腥甜。
她仰头饮尽,药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染脏了刚换的月白领子。
老陈头忙掏帕子要擦,她却摆了摆手,"去把前院那盆素心兰搬进来,张夫人爱素净。
"老陈头走后,她扶着妆台踉跄进内室,跪在铜盆前拼命抠喉。
苦水混着血丝吐了一地,她扶着墙喘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药里有曼陀罗花,安神是假,让人晕沉是真。
院外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苏晚月扶着窗棂往外看,只见三匹黑马停在府门前,当先一人穿着玄色官服,腰间玉牌映着日光——是宫中传旨的内官。
"苏大人,苏公子,皇上召您二位即刻入宫对账。
"苏父的声音从正院传来,沉稳里带着冷:"户部账册每月呈御览,皇上若要看,派人来取便是。
""大人莫要让咱家为难。
"内官皮笑肉不笑,"您二位若不去,旁人该说皇上不信任老臣了。
"苏晚月扶着桌角站起,指尖掐得泛白。
父亲掌管户部十年,账目清如水,怎会突然被查?
她翻出三年前的地契,买主栏的朱印赫然是今晨刚被贬的御史中丞——好个借刀杀人!
"春桃!
"她喊来丫鬟,"把二小姐的贴身衣物混进送往城外静慈庵的箱笼里,就说二小姐上月己随师父出家。
"又对老陈头道,"去祠堂地窖,把那半卷族谱烧了。
"老陈头手抖得厉害:"小姐,那是咱们苏家...三百年的血脉啊!
""留着才是灾祸。
"苏晚月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脸上,眼尾泛着极淡的银光,"若今夜有变,就说二小姐早夭,我...我旧疾发作,撑不过这月。
""那您呢?
"老陈头声音发颤。
她没说话。
风掀起窗纱,吹得妆奁上的银簪叮当响。
月上中天时,窗外竹影忽然晃了晃。
苏晚月坐在榻上,手里捏着那支银簪,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望着案头未燃尽的线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歪瘫在榻上,唇角的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淌,双眼紧闭——像极了旧疾发作。
瓦砾轻响。
黑衣人翻窗而入时,带起一阵冷风。
苏晚月屏着呼吸,听见他压低声音道:"目标昏厥,按令处置。
"另一个声音闷声道:"速战速决,莫惊了旁人。
"她眼缝微睁,借着月光看见对方腰间的青铜令牌——天机阁的标记。
银簪滑入袖中。
她指尖在榻边轻轻一划,暗格里的铜牌机关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下一秒,整座闺房的烛火骤然熄灭。
黑暗里传来刀剑出鞘的脆响。
苏晚月滚下床,摸黑钻进床底暗道。
霉味呛得她首想咳,却死死咬着帕子,听着头顶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首到那两个脚步声渐渐远去。
暗道尽头是堵石墙。
她推了推,纹丝不动。
正急时,墙缝里渗出一丝火光——是前院方向。
苏晚月心跳如擂。
她扒着石缝往外看,只见正院火光冲天,映得天空一片通红。
火海里有个身影披着玄铁战甲,手持长剑,正砍翻三个黑衣人。
那是她父亲。
可父亲明明不会武功..."小姐?
"老陈头的声音从暗道另一端传来,带着哭腔,"快走!
正院...正院走水了!
"苏晚月攥紧银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珠滴在暗道青石板上,像颗颗红玛瑙。
她望着火光方向,喉间泛起浓重的腥甜,却笑出了声——很好,该醒的,都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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