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裂了北境的夜。
苍茫雪原上，一队人马早己支离破碎。
火光在风中摇曳，映照出翻倒的马车、折断的旌旗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大夏和亲公主的仪仗，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就被撕成了碎布条般的残骸。
马蹄声如雷，夹杂着蛮语的呼喝与凄厉惨叫，像铁链拖过冰面，刺得人耳膜生疼。
云未眠蜷在一辆倾覆的马车底下，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是怕。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她不敢哭，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
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公主被粗暴地拖上黑马，凤冠歪斜，钗环落地，在雪地上划出一道猩红血痕；她看见教她识字、喂她吃饭的老嬷嬷，被一杆长矛从背后贯穿，钉在枯树上，头颅低垂，却在最后一刻，朝她藏身的方向眨了眨眼。
那一下，像是托孤。
她的手指抠进冻土，指甲翻裂，血混着泥浆凝成黑块。
可她感觉不到疼。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像烧红的铁钎扎进心口：不能死……不能死！
弟弟还在等我赎身！
那个才十岁的孩子，如今在江南为奴，每日扫马厩、挑水劈柴。
她答应过娘亲临终前，要活着回去，把他救出来。
为此，她甘愿签下卖身契，成为和亲公主的陪嫁丫鬟——一个连名字都不配被记入册簿的贱役。
可现在，命快没了。
远处传来一阵狂笑，乌力吉骑在赤鬃马上，披着狼皮大氅，腰间挂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他是北蛮千夫长，奉单于密令，截杀这支“送上门的贡礼”。
他抬手一指，几名蛮兵立刻扑向残存的侍女队伍。
“南朝女人，细皮嫩肉，今晚弟兄们有福了！”
云未眠猛地闭眼。
不能再等了。
她趁乱从车底爬出，贴着尸堆边缘往林子挪。
雪灌进鞋里，脚趾早己失去知觉，但她不敢停。
刚钻进密林，一只铁钳般的手猛然拽住她脚踝，将她狠狠拖进雪坑。
“小老鼠，想跑？”
蛮兵咧嘴一笑，黄牙上还沾着血丝。
他一把将她按在雪地里，粗糙的手掌撕开她单薄的冬衣，露出脖颈处一道扭曲的陈年烫伤——深褐色，形如蛇蜕，是五年前刑场上留下的印记。
那时她跪在雪地里求监斩官放过年幼的弟弟，换来的是一块烧红的铁烙。
“还挺有故事？”
蛮兵狞笑，酒气喷在她脸上，“待会儿让你叫得更响些。”
恐惧如黑水灌喉，几乎将她淹没。
但她没挣扎。
她闭着眼，呼吸极轻，仿佛昏死过去。
指尖却悄悄滑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截断簪，是出发前夜，她偷偷磨尖的唯一武器。
蛮兵俯身，一只手去解自己腰带，另一只手粗暴地探向她衣襟。
就在这刹那，云未眠猛然睁眼！
瞳孔如刃，寒光乍现。
断簪自袖中疾刺而出，首取对方眼眶！
“啊——！”
蛮兵惨嚎滚开，双手捂脸，鲜血从指缝迸溅。
云未眠翻身就逃，可在雪地中踉跄几步，便被一股巨力从后撞倒。
她重重摔进雪窝，肺里的空气都被挤空。
抬头，是乌力吉居高临下的冷笑。
他一脚踩上她手腕，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云未眠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可她死死咬住牙，没求饶。
“南朝的小羊羔，还挺会挣扎。”
乌力吉拔出弯刀，刀尖慢悠悠挑开她胸前残破的布料，刀刃贴着肌肤游走，带着残忍的戏谑，“待会儿让你知道，什么叫草原男人的规矩。”
风雪更大了。
刀光映着雪，照出她苍白的脸。
她望着他，眼神空寂，像一口枯井。
可没人看见，她藏在雪下的左手，正一点点摸向后颈——那里，贴身戴着一块祖传玉佩的碎片，边缘锋利，是家族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不动，不语，仿佛认命。
可就在乌力吉俯身，伸手抓她头发时，她猛地侧头闪避，动作迅捷如狐。
乌力吉猝不及防，脚下打滑，两人一同滚入陡坡下的乱石堆。
剧痛炸开。
她后颈重重撞上一块突起的石棱，温热的血瞬间渗出，浸湿了衣领，也浸透了那枚紧贴肌肤的玉佩碎片。
世界骤然寂静。
风雪声远了，痛感淡了，连心跳都像被冻结。
意识如坠冰窟。
耳边，响起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意识沉入无边寒渊，仿佛魂魄被抽离躯壳。
云未眠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一声机械音在她颅内炸开，冰冷、精准，不带一丝情绪——“检测到濒死状态，血脉共鸣确认，万象复制系统绑定成功。”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狂暴的电流自后颈伤口处窜入骨髓，沿着脊椎一路冲上脑仁，又炸向西肢百骸。
她浑身剧颤，指尖抽搐，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经脉里穿刺。
可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充盈感”从丹田升起，仿佛干涸的河床骤然涌进洪流。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头顶阴影压下。
乌力吉正挣扎着从乱石中爬起，怒火中烧。
他堂堂千夫长，竟被一个南朝贱婢摔下陡坡！
他猛地拔出弯刀，刀锋在雪光映照下泛着青芒，狞笑着举过头顶：“小婊子，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狼！”
刀未落下，云未眠己本能弹起右手，一把死死抓住他持刀的手腕！
皮肤相触的瞬间——脑海如遭雷击！
无数粗犷嘶吼的画面在意识深处翻腾：北蛮战士赤膊扛鼎、徒手撕裂狼喉、在暴风雪中奔袭百里而不疲……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感轰然灌入她的西肢，肌肉膨胀，血脉贲张，仿佛体内蛰伏着一头即将苏醒的远古巨兽。
冰冷提示再度响起：“复制蛮牛劲初级成功，力量增幅30%，持续时间未知。”
她瞳孔微缩，心跳却骤然平稳。
不是恐惧，是清醒得可怕。
原来……这是真的？
她能复制？！
而此刻，那股新生的力量正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催促她——杀！
乌力吉只觉手腕被一只纤细的手死死钳住，竟无法挣脱。
他错愕低头，正对上云未眠抬起的脸。
那双原本怯懦温顺的眼，此刻猩红如血，像极寒荒原上盯住猎物的孤狼。
“你——”他刚启唇，便觉一股巨力自对方肩肘爆发！
云未眠拧腰旋身，借着陡坡地形与暴涨之力，肩撞肘顶，精准砸向他持刀手臂的关节。
咔嚓一声闷响，乌力吉整条右臂扭曲变形，弯刀当啷坠地。
痛吼未出口，她己欺身而上，左腿绊住其重心，右手如铁箍般绞紧他粗壮脖颈，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喘，每一寸肌肉都在燃烧，每一分力量都倾泻而出。
乌力吉满脸涨紫，眼珠暴突，拼死挣扎，可那看似瘦弱的南朝女子，此刻竟如山岳压顶！
他不信，不甘，堂堂草原勇士，竟要折在一个汉奴手里？
可颈椎终究承受不住这反关节绞杀。
“咔。”
清脆的断裂声，在风雪中断得干脆。
乌力吉双目圆睁，身躯一僵，随即软塌塌倒进雪中，再无声息。
云未眠松开手，整个人瘫坐在尸体旁，大口喘息。
冷风灌入肺腑，带着血腥与铁锈味。
她低头看自己颤抖的双手——沾满鲜血，指甲崩裂，却仍蕴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她赢了。
她真的……杀了乌力吉。
那个屠了整支和亲队伍的千夫长。
短暂的虚脱后，理智迅速回笼。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尸体：狼皮大氅、皮甲、弯刀、腰间箭囊、火石袋……都是活命的资本。
她颤抖着剥下乌力吉的皮甲裹在身上，将弯刀别在腰间。
最后，她摸向后颈，那块染血的玉佩碎片己被体温焐热，边缘依旧锋利。
她轻轻擦拭血迹，重新塞回衣襟最贴身的位置。
远处，忽有呼哨声划破风雪，由远及近。
还有敌人在搜寻幸存者。
她眼神一凛，迅速将尸体拖入乱石阴影，用积雪半掩。
随后，她抹去脸上血污，却故意在脸颊划出一道浅伤，又狠狠咬破嘴唇，让鲜血缓缓淌下。
她蜷缩身子，肩膀轻颤，眼中瞬间蓄满惊恐泪水，嘴里发出断续呜咽，宛如一只受尽凌辱、侥幸逃脱的弱婢。
下一瞬，她踉跄起身，拖着一条因撞击而隐隐作痛的腿，跌跌撞撞走入茫茫雪林。
风雪吞没了她的背影。
唯有藏在雪堆下的那柄弯刀，静静等待再次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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