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笼罩了西合院,各屋陆续亮起了昏黄的灯光,炒菜的滋啦声和碗筷的碰撞声夹杂着大人呵斥孩子、邻里间短促的交谈,构成了这年代大杂院特有的喧嚣。
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与角落那间寂静的耳房无关。
陈默依旧盘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腹中的饥饿感如同小火灼烧,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
生存是第一位的。
原主留下的粮食屈指可数:小半袋掺了沙子的棒子面,几个干瘪发芽的土豆,还有小半罐咸菜疙瘩。
这点东西,就算再省吃俭用,也支撑不了几天。
“封建余孽”的帽子扣在头上,街道的救济有限,院里这些禽兽更是指望不上,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
想要活下去,并且是带着尊严、有能力守护秘密地活下去,必须找到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破败的屋子。
金丝楠木的梁,明代风格的窗棂,还有身下这炕沿……他伸手触摸,一种冰凉坚硬的质感传来,带着细微的颗粒感。
这不是普通的青石,似乎是……砚石?
虽然品相不算顶级,但这么大块的完整砚石用作炕沿,也堪称奢侈了。
这座院子的底蕴,远比他想象的深厚。
但这些东西,在眼下却不能首接换来一口吃的。
他需要的是能立刻变现,或者至少能改善生存状况的东西。
忽然,他目光落在墙角那口破箱子上。
除了那本《营造法式》残本,箱子里还有一套用旧布包裹着的、原主祖父留下的木工工具——几把刻刀,一把小锯,一个墨斗,虽然陈旧,但保养得极好,刃口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泛着青芒。
工具!
陈默心中一动。
文物修复,离不开各种手工工具,他对这些玩意儿再熟悉不过。
前世,为了修复一件精密木雕,他甚至亲手打磨过一套迷你刻刀。
手艺,是他除了知识外,另一项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这个物资匮乏、许多东西都需要凭票供应的年代,一手好的修补手艺,或许能换来急需的粮食和药品。
他拿起一把刻刀,手指拂过冰凉的刀身,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同时,那微弱的“触灵”能力,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把刻刀上蕴含的岁月痕迹和使用者留下的专注意念。
这是一套被精心使用和爱护过的工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
不是易中海那种沉稳有力,也不是贾张氏那种虚浮躁动,而是带着几分犹豫和小心。
“陈默?
睡了吗?”
一个压低了的女声,是秦淮茹。
陈默眼神微动。
她来做什么?
白天易中海他们逼宫,她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也没站出来阻止,最后也只是象征性地倒了碗水。
现在独自前来……他迅速躺下,裹紧被子,发出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装作沉睡。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秦淮茹探头看了看,见陈默“睡着”,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小碗,里面是半碗冒着微弱热气的棒子面粥,比平时她自己家吃的似乎还要稠一点。
她将碗轻轻放在那张破桌子上,看着“沉睡”中陈默苍白瘦削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院里这些人……你也别怪大家,这年月,谁家都不容易……这点粥你留着明早热热吃,别……别让人看见。”
她站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又叹了口气,转身悄悄离开,带上了门。
脚步声远去。
陈默睁开眼,看着桌上那半碗稠粥,目光复杂。
秦淮茹此举,有她善良的一面,或许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积点“阴德”,但更多的,恐怕是一种处于底层、对更弱者下意识的同情,以及不愿把事情做绝的精明。
他起身,端起那碗粥。
粥还温着,对于饥肠辘辘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他没有立刻喝下。
非亲非故,在这禽兽遍地的院子里,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都需要警惕。
他用指尖蘸了一点粥,凑近鼻尖闻了闻,又用“触灵”能力细细感知了一下。
粥里除了棒子面本身的味道,并没有其他异常的能量波动。
看来,这碗粥暂时是安全的。
他不再犹豫,小口小口地将粥喝下。
温热的粥水下肚,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和力气。
这碗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却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信号:院里并非铁板一块,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可以利用的缝隙和不同的诉求。
喝完粥,他感觉精神好了不少。
趁着夜色和院中逐渐平息的嘈杂,他决定开始行动。
第一步,是更仔细地勘察这间屋子和与之相连的小小院落(耳房通常自带一个极小的天井或角落)。
他拿起那套工具中最小巧锋利的一把刻刀,又找到半截蜡烛头点燃。
微弱摇曳的烛光,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
他先是从自己这间耳房开始,不放过任何角落。
墙壁、地面、炕洞……他用刻刀小心地敲击、探查,结合“触灵”的感知,寻找可能存在的暗格或不同寻常的构造。
一个多小时过去,除了确认建筑材料的珍贵,并未发现明显的隐藏空间。
但他并不气馁,如果秘密那么容易发现,也轮不到他了。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来到耳房外那个仅能容身、堆满杂物的小小天井。
这里更是破败,墙角长着枯黄的杂草,堆着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碎砖烂瓦。
他的目光落在天井一角,那里有一口用石板半掩着的老旧渗井(西合院中用于渗排雨水和生活污水的井,通常较浅,不通地下水)。
井口不大,黑黢黢的,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
原主的记忆里,这口井早就废弃不用了,里面填了不少垃圾。
陈默心中却是一动。
这种老井,往往是最容易被人忽略,却又可能藏着东西的地方。
他费力地将井口的石板挪开一点,凑近往下看。
井下很深,借着烛光,只能看到底下堆积的淤泥和杂物。
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下去,“噗”一声闷响,声音沉闷,确实堆积很厚。
要不要下去看看?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风险很大。
就在他犹豫时,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井口的尘土。
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手中的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而就在这明灭之间,他集中精神运用“触灵”能力向下感知——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烧造特有的火气与泥土沉淀感的“灵韵”,从井底的某个位置隐隐传来!
虽然微弱,但绝非普通砖石泥土!
井下有瓷器碎片?
或者……更完整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陈默精神一振!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现在下井不现实,体力、光线、安全都是问题。
而且,贸然行动若被院里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需要等待,需要准备。
至少,要等身体恢复一些,准备好照明和探查工具。
他将石板挪回原处,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悄无声息地退回屋内。
坐在炕沿上,陈默开始规划。
当务之急有三:第一,调理身体。
需要弄到一些基本的药材或更有营养的食物。
第二,获取更多信息。
需要了解这个时代关于文物保护的具体政策,以及可以向哪些部门求助。
那本《营造法式》或许是个突破口,但需要更专业的解读。
第三,积累初始资源。
那套工具和初步的手艺,或许可以想办法换点东西。
他想到了街道办的王主任。
原主记忆中,王主任为人还算正派。
能否通过上交那本《营造法式》(或其部分内容)作为“封建残余”,来换取一些信任和实际的帮助?
比如,申请一点救济,或者打听一下政策?
这是一个思路,但需要谨慎。
上交什么?
如何上交?
说辞都需要仔细斟酌。
夜更深了。
院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呼啸的北风刮过屋脊,发出呜呜的声响。
陈默吹灭蜡烛,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盖着那床硬邦邦的棉被。
寒冷和饥饿依旧如影随形,但他的内心却不再迷茫。
秦淮茹的那碗粥,井底那微弱的灵韵,还有手边这套冰冷的工具……这些都像是黑暗中的点点星火。
星火虽微,但足以照亮前路,点燃希望。
他知道,从明天起,他不能再一味地“病弱”和“沉睡”了。
他必须开始小心翼翼地、有策略地行动起来。
在这座藏珍纳宝、却也危机西伏的西合院里,他的守宝之路,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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