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胭脂覆山河亮点

那年隆冬，我娘还不上孟远山的印子钱，被活活吊死在村口的槐树上。

我在孟家当牛做马年，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

拿针扎我手指，逼我吃馊饭，专挑阴雨天跪在碎瓷片上。

他们说，说我娘欠的债得我来还。

我确实还了，还得干干净净

我这个被当畜生养大的烧火丫鬟，让主家断子绝孙。

1.

我十岁那年冬天，孟家老爷带着家丁闯进我家。

我娘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哭着说:

孟老爷，再宽限几天，我一定凑够银子……

孟老爷一脚踹在她心窝上，我娘疼得蜷缩在地上。

宽限?你男人死了，你拿什么还?

他冷笑，转头对家丁说:

扒了她的衣服，吊在村口树上，让全村看看欠债不还的下场

我扑上去咬家丁的手，被一巴掌扇倒，鼻血糊了一脸。

他们当着我面，撕烂我娘的衣裳，一个接一个地凌辱她。

直到地上流出一大滩血迹，他们才奸笑着用麻绳捆住她手脚，拖到村口。

我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娘赤条条吊在树上，身上全是鞭子抽的血痕。

孟家大小姐孟玉瑶，那年十二岁。

她拿着烧红的铁钳走过来，笑嘻嘻地说:

爹，我还没见过人冻僵了是什么样呢。

她让我娘张开嘴，把铁钳塞进去。

我娘的身子突然痉挛着向后仰去，喉管里爆出破碎的呜咽。

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缩成针尖。

白汽从嘴角嘶嘶窜出，疯狂抽搐。

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孟老爷抽着旱烟看戏，家丁们哄笑，孟玉瑶拍手叫好。

我跪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却死死盯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我娘最后是被活活冻死的。

身子僵成青紫色，像块冰疙瘩。

孟老爷临走前揪着我头发说:

小贱种，你娘死了，债你来还。

从那天起，我成了孟家的一条狗。

孟夫人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给孟老爷生个儿子。

这些年她试了很多偏方，是因为没给老爷怀上孩子。

生怕他娶了小妾，威逼到自己的地位。

她天天拜菩萨，喝苦药，就想要个儿子。

我瞅准机会跟她说:

夫人，奴婢听说城南有个张半仙，专治妇人怀不上。

她眼皮一抬:

你懂什么?

我赶紧跪下:

上月李员外家姨娘就是喝了他的药，如今肚子都显了。

其实那姨娘是偷人才怀上的，但我低头盯着自己鞋尖，说得跟真的一样。

第二天，我陪孟夫人去见了张半仙。

那老头儿眯着眼把完脉，捋着胡子说:

夫人这是宫寒，得用虎狼药。

孟夫人急得直搓佛珠:

多虎狼都行

我趁机插嘴:

半仙，夫人金贵人，药性太猛怕受不住吧?

张半仙从箱底摸出红纸包的药，却先瞟了我一眼，眼皮耷拉着，眼珠子却亮得瘆人:

丫头，这药金贵，可别糟蹋了。

他递药时指甲故意刮过我手心，像试探什么。

以我多年暗中学习的毒术的技巧，我知道他藏了什么。

我低头装乖，却瞥见他袖口露出一角靛蓝布料——和后来追杀我的黑衣人衣料一样。

回去路上，孟夫人攥着药包跟攥着命根子似的。

我扶她上轿时，袖口一抖，另一包药粉滑进我裤腰。

这才是张半仙真正给的好东西，他孙子去年被孟老爷的印子钱逼得上了吊。

晚上煎药时，我把红纸包的药倒进灶坑，换成自己那包。

孟夫人咂咂嘴: 这药甜得发腥。

我低头: 半仙说加了红糖。

她满意地睡了，没瞧见药罐底还沉着没化开的黄粉末。

我看着她喝的那些药，忽然想起我娘说过的诅咒——人皮糖。

夫人，

第二天，我跪着说。

奴婢老家还有个方子，用陈年红糖搭配人皮做药引，最是养人。

她眼睛亮了。

上哪去找人皮?她贼眉鼠眼地盯着我。

我跪着装作乞求。

用我娘的，能把债放宽一点吗?

你倒是精明。

孟夫人看着我娘的尸体，忽然笑了。

孟老爷说，要最纯净的糖，不能有一丝杂质。

人皮熬的糖，定是最干净。

他们把我娘的尸体按在糖坊的地上，滚水浇下去，皮肉分离的声音像撕布。

我躲在柴堆后面，看着孟夫人用银勺子搅动糖浆，笑着说:

这糖，一定甜。

我蜷在柴堆后头数自己的牙印。

上牙咬进下嘴唇里，血珠子一颗颗往喉咙里滚，烫得我直哆嗦。

孟夫人舀糖浆的银勺叮当响，她冲帮工喊:

水再烧滚些，皮肉粘着骨头可熬不出好糖。

夫人，这老货指甲掀了。

帮工揪着我娘的指头往开水里按。

我听见指甲盖掉在铁盆里的脆响。

孟夫人噗嗤笑出声:

小蹄子躲够没有?

她鞋尖踢开柴堆的时候，我正把最后半片嘴唇咬进嘴里。

她指甲缝里的糖浆滴在我鼻梁上，甜腥味混着灶眼里的焦糊味，熏得我胃里直抽抽。

柴火噼啪炸响，我盯着糖锅里浮起来的人皮眼神空洞。

后来，我每天用人皮给孟夫人熬一碗红糖水。

糖水红得发黑，她喝得一滴不剩。

奇怪，她摸着肚子说。

这糖水，怎么有股子腥甜?

三个月后，她终于怀上了。

孟夫人生孩子那晚，稳婆尖叫着跑出来。

怪物生了个怪物

我走进产房，看见那个孩子——

一张完整的人皮，裹着一团发黑的糖浆，在襁褓里蠕动。

孟夫人疯了似的抓自己的脸:

为什么它在哭?为什么它的哭声像那个女人?

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

夫人，因为您喝的糖水，是用我娘的皮熬的。

她尖叫着把那团东西扔出去，人皮展开，正好盖在她脸上。

孟夫人开始整夜整夜地尖叫，说那张人皮在掐她脖子。

下人们挤在院门口偷听里头的动静，不知谁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刘妈端着药碗过来，人群立刻散开条道，可谁都没走远，支棱着耳朵等下一声惨叫。

白天她缩在床角，把头发抓得乱蓬蓬的，一有人靠近就吐口水。

孟老爷起初还来看两眼，后来干脆连房门都不进了。

2.

有天我在廊下听见他跟管家说:

疯婆娘晦气，赶紧找个大夫看看，不行就送庄子上关着。

孟玉瑶倒是天天来，站在门口捂着鼻子笑:

娘，您怎么跟条疯狗似的?

孟夫人听见女儿声音就发抖，把被子往头上蒙，嘴里念叨:

别过来……你身上有糖味……

我端着药碗进去时，孟夫人突然抓住我手腕:

贱人是你往糖里掺了东西

她指甲掐进我肉里，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

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

夫人说什么呢，那糖不是您亲手熬的吗?

孟夫人信佛，手里总捏着串佛珠，嘴里念着慈悲为怀。

可她最爱的，就是让人跪。

下雨天，她让我跪在院子里，说这是赎我娘的债。

寒冬腊月，青石板结冰，我膝盖冻得发紫，她站在廊下笑:

跪直了，菩萨看着呢。

孟夫人见我跪得直，突然抄起茶壶浇我头上。

热水混着茶叶沫子顺着脖子往下淌，我闭紧嘴没吭声。

骨头挺硬啊?

她揪住我头发往青石板上磕。

你娘当初也这么硬气，最后不还是烂在糖锅里?

我额头磕出血，血水糊住右眼。

孟玉瑶倚在廊柱上笑:

娘，这丫头眼睛瞪得跟死鱼似的。

孟夫人甩手给我一耳光:

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

我低下头，把骂人的话和血沫子一起咽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等。

我心里记着——总有一天，我要让她跪得比我更久。

孟夫人扭着腰走了，我跪在院子里，头发上的茶叶沫子往下掉。

厨房刘妈拎着泔水桶经过，脚步顿了顿，又快步走开。

没过一会儿，小丫鬟春桃偷偷摸摸蹭过来，假装扫地。

扫到我旁边时，突然从袖子里掉出半个馒头，滚到我膝盖前。

哎呀，手滑了。

她弯腰捡扫把，嘴唇动得飞快。

快吃，别让人看见。

我刚把馒头塞进嘴里，管事嬷嬷就叉着腰过来了:

春桃磨蹭什么呢?

春桃一哆嗦:

这、这就去晾衣服

她小跑着离开，差点撞上廊柱。

管事嬷嬷眯眼盯着我鼓动的腮帮子，突然伸手掐住我下巴:

偷吃什么了?张嘴

我死死闭着嘴。

她指甲抠进我嘴角，我尝到血味混着馒头渣。

老姐姐，跟个贱婢较什么劲?

刘妈突然在厨房门口喊。

夫人要的银耳羹快糊了

管事嬷嬷甩开我，骂咧咧往厨房走。

刘妈瞥了我一眼，眼神跟瞅灶台下的死蟑螂似的，可转身时却不小心踢翻了水盆。

凉水冲过我膝盖上的伤口，把血渍泡发了。

孟夫人最爱穿软底绣鞋，走路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

那天晚上我躲在灶房，拿绣花针往她每双鞋垫里扎。

针脚藏得密，手被扎出血也不停。

外头打更的梆子响了三声，我听见孟夫人在楼上骂小丫头没把洗脚水烧热。

我抹掉手上的血，心想: 等你明天穿鞋就知道了。

鞋垫里缝了细针，针尖朝上，走一步扎一下。

她刚穿上时还没察觉，走了两步突然哎哟一声，猛地抬脚。

这鞋……这鞋怎么回事?

她脱了鞋看，鞋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针太细，扎进去就看不见了。

她疑神疑鬼地换鞋，可每一双都被我动了手脚。

最后，她疼得不敢沾地，只能跪着爬。

孟老爷嫌她丢人，骂她装神弄鬼，直接把她关进柴房。

她喜欢吃斋戒，我打算让她吃个够。

孟夫人被关起来后，我好心天天给她送饭。

一碗掺了哑药和泻药的稀粥。

第一天，她喝了，嗓子哑了，再也念不出阿弥陀佛。

第二天，她喝了，开始腹泻，茅房跑了一整夜。

第三天，她不肯喝，我就掰开她的嘴灌进去。

我站在柴房门口，看着下人捂着鼻子把她拖走，轻声说:

夫人，菩萨没来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