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子：当一条河的下游被堵住，时间一长，水流迟早会漫过障碍，继续前行，只是路径或许曲折。
当一条河的中游被拦腰截断，河流可能会改道，形成新的支流或湖泊，但若追溯水文脉络，仍能看出它最初的源头和最终的归宿。
但当一条河的源头本身被彻底堵塞、污染、甚至被从地图上抹去呢？
这条河，是否还是我们熟知的那条河？
它流淌的水，是否还承载着过去的记忆？
它最终汇入的，还是原来那片海吗？
或者说，当存在的唯一锚点消失，它是否就变成了……别的东西？
正文：林辰是被一阵有节奏的、如同巨锤敲打空心钢管的“哐……哐……”声惊醒的。
这声音取代了记忆中医院监护仪冰冷的“滴滴”声，带着一种粗野的生命力，震得他身下那张散发着霉味和机油味的薄垫子都在微微颤动。
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灰扑扑的、裸露着金属横梁和杂乱管道的低矮屋顶。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臭氧和熟过头水果的甜腻怪味。
他的记忆最后一个清晰的片段，是刺眼的无影灯，是戴着口罩的医生模糊的脸，是体内被癌细胞啃噬一空的虚无感，以及一个穿着异常整洁的白大褂的人，俯身在他耳边说的话：“林辰，你的意识很特殊……将是火种……为人类寻找新家园……这是崇高的牺牲……”然后就是从他颅内炸开的黑暗。
崇高的牺牲？
他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打量着这个不足十平米、闷热如蒸笼的金属房间。
角落里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民用级核能供热单元”是唯一的热源和光源。
“这他妈的……就是新家园？”
林辰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这算是……穿越了？
一条本该流入死亡之海的河流，突然被抛进了一条完全陌生的河道？
他挣扎着走到小窗前。
窗外是永远笼罩在灰黄色雾霾下的天空。
街道对面是样式几乎一模一样的低矮金属房屋，排列得异常整齐，却毫无生气。
几个穿着灰蓝色、款式统一制服的人正慢吞吞地走着，步伐节奏一致得令人不适。
那“哐……哐……”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一辆外形笨重、如同老式火车头的公共汽车，正喘着粗气停在街口。
车顶巨大的“核能锅炉”冒着诡异的蓝色蒸汽。
司机拎着铁棍，敲打着锅炉，念念有词：“劳驾，劳驾，气压老爷，消消气……”林辰嘴角抽搐。
这算什么？
赛博朋克打在了蒸汽时代？
接下来的几天，林辰靠着“社区服务中心”分配的微薄信用点安顿下来，被安排维护街区“核能管道”。
工具笨重落后，环境恶劣。
但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里的人。
他们太“正常”了，正常得诡异。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弧度精确的微笑。
行为模式刻板得像执行程序。
一次，林辰被划伤手，疼得骂了句：“操！”
旁边的工友老张，转过头，用怪异的语调重复：“操。”
然后继续工作。
一次，林辰偷偷煮了锅像汤的东西。
第二天，邻居王阿姨端着一碗外观相似、却冰冷寡淡如工业清洁剂的东西上门：“小林啊，按你的方法做的吧，快尝尝。”
林辰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们不仅在模仿他的语言，连一举一动都在被“学习”和“复制”！
他不是来到了新世界，他是掉进了一个以他为蓝本的模仿秀现场，而周围的“观众”和“演员”，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
他作为“林辰”这条河流的源头，正在被周围陌生的水流疯狂地模仿、复制，甚至……取代。
恐惧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意识到，生路不是挣扎，是伪装成狼。
他开始疯狂表演，强迫自己模仿那标准化的微笑、僵硬的步伐、毫无波澜的语调。
他压抑所有真实情感，夜晚则拼命回忆过去的一切，对抗恐惧。
但他惊恐地发现，记忆正在模糊。
母亲的脸被王阿姨的微笑取代；阳光的温度被核能单元的闷热覆盖。
更可怕的是，当他努力变得“和谐”时，内心深处会闪过一丝诡异的平静感，似乎能听到一种无处不在的、舒缓的“背景音”在安抚他。
他知道，他正在被同化。
不是被暴力摧毁，而是被温柔的模仿和渗透，一点点抹去“林辰”的痕迹。
他这条河的源头，正在被悄然堵塞、置换。
首到那天，三号能源管道爆裂，辐射泄漏！
林辰魂飞魄散地躲藏，却看到居民们在致命辐射中停下脚步，皮肤泛起金属光泽，脸上依旧保持空洞的微笑，仿佛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雨。
泄漏处理后，一个居民用平稳无波的语调对惊恐万状的他说：“林辰同志，你没事吧？
只是小小的例行维护波动，要相信社区的防护。
看，你己经安全了。”
安全？
林辰看着那张完美却毫无生气的笑脸，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窜上天灵盖。
他必须逃离这里。
立刻！
马上！
在“林辰”这条河流的源头被彻底污染、抹平，变成另一条完全陌生的水道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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