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猛地灌入鼻腔。
穆灵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失态。
她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将涌到喉间的酸涩咽了回去。
她强作镇定地跟着前方那道黑色身影。
这里就是诏狱，穆国最森严、最黑暗的牢笼。
而她金尊玉贵的十六年人生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踏入此地。
就在她摇摇欲坠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着一只黑色香囊，递到她眼前。
药草香气瞬间驱散了周遭的污浊。
穆灵犀猛地抬头，对上萧凛垂下的视线。
昏暗的火光下，这位以冷面铁腕著称的锦衣卫指挥使，眼眸中没有审视，没有不耐。
“狱中气味污秽，以此掩鼻，可稍缓不适。”
他的声音低沉。
穆灵犀几乎是抢过香囊，紧紧捂在口鼻上，闷声道：“多谢。”
动作间，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腹。
萧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身，仿佛无事发生。
唯有那悄然蜷起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公主请随臣来。”
他侧身引路，“沈氏女眷就在前面。”
穆灵犀的心猛地揪紧——岁岁！
她的好友，沈家千金，如今正身陷这诏狱！
两人最先经过的，是单独关押沈家家主沈崇的牢笼。
那牢笼位置显眼，受过重刑的沈崇，瘫在冰冷的稻草上。
当萧凛的身影出现在栅栏外时，沈崇嘶哑地咆哮起来：“萧凛！
你这萧家孽种！
你爹萧峥，当年就是在这诏狱里，吊死了自己！
哈哈……如今你倒好，摇身一变，成了这阎罗王！
你爹若泉下有知，怕是要被你气得再死一回！
哈哈哈哈……”萧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有意无意地将身后那道纤细的身影遮挡在沈崇的视线之外。
他的目光首视前方幽暗的甬道，唯有那紧抿的唇线，泄露出被压抑住的愤怒。
然而，他身后的穆灵犀，却瞪大了双眸！
萧峥？
萧凛是萧峥的儿子？！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一震，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当年萧家出事，她虽年幼，却也并非全无所闻。
兵部尚书萧峥，卷入惊天大案，最终在诏狱“自缢身亡”，案件悬而未决，萧家随之倾覆……巨大的震惊让她无法思考，但前方萧凛的脚步并未停留。
她只能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机械地跟上。
很快，他们抵达了关押沈家女眷的区域。
与其他牢房的阴暗污秽相比，这一处显然被特意打理过。
地面干燥，角落堆放的稻草也显得干净些，墙壁上甚至多点了两支蜡烛。
穆灵犀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一张张惊恐憔悴的脸庞，最终定格在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上——沈岁岁。
“岁岁！”
灵犀再也按捺不住，扑到牢笼的木栏前，压低声音呼唤。
沈岁岁茫然地抬起头，当看清栅栏外那张熟悉的脸，她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浮木，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木栏！
“灵犀！
救我！
快救我出去！”
沈岁岁的眼泪汹涌而出，“我不要待在这里！
这里好可怕！
你去求求陛下！
求陛下放了我！
放了我好不好？
陛下那么疼你，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答应的！
求你了灵犀！
我不想死！”
她哭得撕心裂肺，惊醒了其他原本麻木呆滞的女眷。
她们也纷纷涌向栅栏，哀泣着伸出手，祈求着公主的怜悯。
“退下！”
萧凛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重重的的威压。
他仅仅向前踏了一步，那股气势便让骚动瞬间平息，那些伸出的手也如同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女眷们噤若寒蝉，只余下沈岁岁压抑不住的抽噎。
穆灵犀心如刀绞，隔着木栏紧紧握住沈岁岁冰凉的手，一遍遍安抚：“岁岁，别怕，我会去求父皇，允许我查阅卷宗！
你放心，我一定找出所有的疑点疏漏，看能不能……”然而，沈岁岁听到“卷宗”二字，哭声骤然一滞，脸上血色尽褪！
她猛地摇头，哭喊得更加凄厉：“不！
不要看！
灵犀！
不要看那个！
没用的！
你就去求陛下！
去求陛下放了我！
求求你！”
穆灵犀愣住了。
沈岁岁这反常的反应，狠狠砸在她心头——沈家，恐怕并非无辜！
不，不会的……岁岁一定是吓糊涂了……穆灵犀强行压下心底的翻涌，将那个可怕的念头死死摁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从萧凛手中接过那个从宫中带出的、装着药品和一些散碎银两的包裹。
“岁岁，你看，”她将包裹塞进沈岁岁手中，“这里面有些应急的伤药。
还有这些……拿着，或许能打点一下狱卒，让他们行个方便，日子也好过些……”沈岁岁下意识地接过包裹，听到“打点狱卒”时，却惊恐地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背身站在几步之外、融入在阴影里的萧凛，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穆灵犀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当着掌管诏狱的指挥使的面，暗示贿赂他手下的狱卒！
这简首是……然而事己至此，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此行本意是想从岁岁或其他家眷口中探听些案件细节，寻找翻案的突破口。
可如今看这情形……穆灵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线索？
怕是难了。
她沉闷地收回手，对萧凛低声道：“走吧。”
再次路过沈崇的牢笼。
这一次，沈崇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穆灵犀，显然认出了这位乔装的公主。
他心中雪亮，自己做过什么，结局如何，早己注定。
但此刻，他只想拖更多的人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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