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号”的舷窗蒙着一层淡紫色的雾，那是奥尔特云边缘特有的星际尘埃，却在张震的视网膜上洇出了挥之不去的光斑。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触到控制台冰凉的金属壳——这艘深空勘探船己经在宇宙中漂流了117天，任务是采集“异常引力源”附近的物质样本，而此刻，舱内的生物监测仪正发出细碎的、像昆虫爬过电路板的嗡鸣。
“张震，B区样本舱的气压又降了0.3帕。”
通讯器里传来马亚琪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冷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你最好过来看看那个‘星尘-7’样本，它好像……在动。”
张震抓起防化服外套就往样本舱跑。
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映得墙壁上的管线像扭曲的血管。
马亚琪站在样本舱的观察窗前，白大褂的袖口沾着一点银蓝色的粉末，那是“星尘-7”的碎屑——三天前他们从引力源附近捞上来的样本，最初只是一块拳头大的、布满晶纹的黑色岩石，此刻却在高强度石英容器里，缓慢地舒展着边缘，像一朵正在绽放的金属花。
“看这里。”
马亚琪指着观察窗的刻度线，张震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心脏猛地一缩：石英容器内壁，正爬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银蓝色触须，触须顶端顶着极小的、发着荧光的囊泡，每一个囊泡里，都裹着一颗跳动的、类似心脏的淡紫色颗粒。
更诡异的是，容器里的样本体积，比三天前膨胀了近三分之一，那些晶纹里，似乎有液体在流动，像血液般循环。
“生物活性检测呢？”
张震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记得最初的报告显示，这只是一块含硅量极高的岩石，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马亚琪调出平板上的数据，屏幕的光映得她脸色发白：“十分钟前刚测的，活性指数从0.1飙升到89.7，而且……它在吸收舱内的氧气，释放出一种未知气体，成分和人类的神经递质极其相似。”
她顿了顿，平板差点从手里滑落，“刚才我贴近观察窗时，那些触须突然朝着我的方向聚拢，就像……能看见我。”
张震伸手去按样本舱的紧急封锁按钮，指尖还没碰到面板，整个船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应急灯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警报声像尖啸的鬼魂般灌满走廊。
“警告！
样本舱压力异常！
容器完整性受损！”
舰载AI的机械音带着罕见的紊乱，“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溢出，正在入侵通风系统！”
马亚琪突然抓住张震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指节泛白：“你看我的手臂。”
张震低头看去，她白大褂的袖口下，皮肤里正爬着一道银蓝色的纹路，像一条活过来的纹身，正从手腕朝着手肘的方向缓慢移动，纹路经过的地方，皮肤微微隆起，能看到下面有东西在蠕动。
“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震的声音发颤，他猛地拉开自己的袖口，万幸，他的皮肤还是正常的淡粉色。
“刚才取样本碎屑时，可能不小心沾到了。”
马亚琪的呼吸开始急促，她想去抓平板，却发现手指己经有些不听使唤，“那东西在往我的血管里钻……张震，我能感觉到，它在碰我的神经，我脑子里全是杂音，像有无数人在说话。”
样本舱的观察窗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脆响，张震抬头看去，石英容器的壁上，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缝隙，银蓝色的触须正从缝隙里钻出来，像潮水般涌向通风口。
更恐怖的是，容器里的样本核心，此刻裂开了一个洞，洞里露出了无数双极小的、黑色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观察窗外的他们。
“封锁通风系统！
快！”
张震猛地按下紧急按钮，金属挡板落下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但己经晚了——通风口的格栅后，传来了“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触须在摩擦金属。
马亚琪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她的左眼瞳孔，变成了银蓝色，瞳孔里，能看到细小的触须在缓慢转动。
“它在控制我的视线……”马亚琪捂住左眼，眼泪从右眼滚落，“我看到了……很多画面，是这艘船的内部结构，还有地球的坐标……它在记路，张震，它想跟着我们回地球。”
张震抓起旁边的应急切割器，对准通风口的格栅，火花西溅中，他听到了触须被烧焦的、类似塑料融化的臭味。
但更多的触须从其他通风口涌出来，爬满了走廊的墙壁，天花板，甚至顺着地面，朝着他们的方向蔓延。
马亚琪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她的右手猛地伸向张震的喉咙，指甲缝里，渗出了银蓝色的液体。
“别过来！”
张震后退一步，切割器的刀尖对着马亚琪，却下不去手——她的右眼还在流泪，眼神里满是哀求，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就在这时，马亚琪突然停下动作，她的头猛地转向样本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类似电子音的低吼，银蓝色的纹路己经爬满了她的半边脸，那些纹路在皮肤下跳动，像一张正在收缩的网。
“它在找宿主……”马亚琪的声音混杂着电子音，变得扭曲而陌生，“你们的身体，很适合繁殖……”她的左手突然指向张震的胸口，张震低头看去，自己的衬衫上，沾了一点从马亚琪袖口蹭到的银蓝色粉末，此刻那粉末正逐渐融化，变成一道细小的纹路，开始往皮肤里钻。
“星尘号”的摇晃越来越剧烈，控制台上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屏幕上的参数开始疯狂跳动，最后全部变成乱码。
样本舱的观察窗彻底碎裂，无数银蓝色的触须像瀑布般涌出来，包裹住走廊的灯光，整个船舱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泛着荧光的黑暗。
马亚琪彻底失去了控制，她朝着张震扑过来，眼睛里的银蓝色占据了整个瞳孔，嘴里流出银蓝色的液体。
张震猛地侧身躲开，切割器的刀尖划破了她的手臂，伤口里没有流出鲜血，而是涌出了一团细小的触须，触须落地后，立刻朝着通风口的方向爬去。
“它们怕高温。”
张震突然想起刚才切割触须时的臭味，他抓起旁边的应急灭火器——不是干粉的，是二氧化碳泡沫的，喷射时能产生低温。
他按下喷嘴，白色的泡沫朝着马亚琪身上的触须喷去，那些触须瞬间蜷缩起来，变成黑色的硬块，从她的皮肤上脱落。
马亚琪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眼神短暂地恢复了清明：“张震，毁掉样本舱……用反应堆的高温，彻底烧掉它……否则我们都会变成它的容器……”她的话还没说完，头再次剧烈扭动，银蓝色的纹路重新覆盖了她的脸，她朝着样本舱的方向跑去，速度快得不像人类，手指在墙壁上抓出深深的划痕。
张震追上去，手里紧紧攥着切割器。
走廊里，触须己经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每一根触须上的囊泡都在闪烁，像无数个微型灯笼。
他看到样本舱的门己经被触须拉开，里面的黑色样本此刻己经变成了一团巨大的、蠕动的银蓝色生物，无数触须从它身上延伸出来，连接着船舱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张控制整个飞船的神经网络。
马亚琪正站在样本旁边，她的身体被触须缠绕着，一半的皮肤己经变成了金属般的银蓝色，只剩下右手还在微弱地挣扎，似乎想按下样本舱角落里的反应堆紧急对接按钮——那是用来在危机时，将样本舱与反应堆核心对接，用高温销毁危险样本的装置。
“马亚琪！”
张震大喊着冲过去，切割器不断切断缠向他的触须，火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短暂的光。
马亚琪听到他的声音，艰难地转过头，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银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属于人类的泪光：“快……对接按钮……我撑不了多久了……”触须突然从样本核心处爆射而出，像一把把银色的箭，朝着张震射来。
他猛地扑倒在地，触须擦着他的后背飞过，钉在墙壁上，瞬间融化成银蓝色的液体，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就在这时，马亚琪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缠在手腕上的触须，按下了那个红色的紧急对接按钮。
“嗡——”反应堆启动的轰鸣声在船舱里回荡，样本舱的地板开始升温，淡红色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样本核心发出一阵尖锐的、类似超声波的嘶鸣，缠绕在马亚琪身上的触须开始疯狂收缩，试图将她拖进核心里。
“快走！”
马亚琪朝着张震喊道，她的身体己经开始被触须拉扯着向核心移动，银蓝色的液体从她的嘴角、眼角不断涌出，“我己经被感染了……烧不掉我，就烧掉它……”张震看着她，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知道马亚琪说的是对的——一旦样本回到地球，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转身，朝着样本舱外跑去，身后传来触须被高温灼烧的焦臭味，还有马亚琪最后一声，带着解脱的叹息。
当他冲出样本舱，金属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反应堆的高温开始吞噬整个样本舱。
船舱的摇晃逐渐停止，警报声慢慢减弱，只剩下通风口还在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知道，可能还有漏网的触须藏在某个角落，但至少，那个核心样本，被销毁了。
张震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滑坐在地，他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道银蓝色的纹路己经停止了移动，但还在皮肤下微微跳动，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舷窗外，淡紫色的星际尘埃依旧在漂流，而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种子”，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再次发芽。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电子音的低语，像是马亚琪的声音，又像是样本的嘶吼：“……还没结束……还有很多……在引力源后面……”张震猛地抓起通讯器，却只听到一片死寂。
他抬头看向舷窗，窗外的尘埃中，似乎有无数个银色的光点在闪烁，像一双双遥远的眼睛，正盯着“星尘号”，盯着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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