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的清晨，总是被钟磬声和剑气划破空气的嘶鸣唤醒。
但对凌夕而言，这和她没多大关系。
她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雀儿，还是特别能喳喳的那种。
“阿爹真是的！
不就是把戒律堂张长老宝贝孙子的姻缘线偷偷换成了后山那头最爱放屁的麋鹿精嘛！
至于又罚我抄一百遍《清静经》吗？
那小子自己眼神不好，追着麋鹿跑了三里地，能怪我吗？”
凌夕踢着石子，嘟着嘴，沿着通往后山的青石小径磨磨蹭蹭地走。
她一身鲜艳的红裙，在这片以青、白、灰为主色调的蜀山，显得格外扎眼，一如她停不下来的嘴。
“说什么修仙之人要清心寡欲，我看就是他们自己找不到道侣，嫉妒我人缘好！
哼，等我把蜀山上下所有单身弟子的姻缘都牵上红线，看他们还说不说我……”话音未落，她的小腿被石子硌了一下，哎呦一声，差点摔倒。
稳住身形后，她抬头西望，才发现自己己经深入后山。
这里比前山幽静太多，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雾气氤氲，连鸟鸣都稀疏了许多，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种规律的、单调的沙沙声。
像是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凌夕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蜀山后山是禁地之一，寻常弟子不得入内，只传说有一位辈分极高的守山长老在此清修，难道是他？
她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拨开灌木，看见了一片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林间空地。
空地上，一个穿着灰扑扑弟子服的少年，正背对着她，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他的动作不快，拿着还没它高的扫帚，甚至有些缓慢，但每一次扫帚挥动，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周围的山林呼吸融为一体。
那背影看起来清瘦又孤寂。
“你好！”
凌夕天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她蹦跳着过去，“你是守山长老新收的徒弟吗？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
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扫地？
多无聊啊！”
少年扫地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哎呀，你别不理人啊！”
凌兮绕到他面前，试图看清他的脸。
少年似乎想躲闪，但没来得及。
凌夕看到了一张极其清俊的小脸，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没什么血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得像最深沉的夜，里面没有任何情绪，空洞得让人心里发毛，但凌夕是谁？
蜀山第一话痨兼热心肠（自封的）。
“哇，你长得真好看！
嘿嘿嘿，你怎么长这么好看呀，哇……你真好看！
我能亲你一下吗？”
凌夕看呆了。
少年红着脸，握着扫帚的手颤颤巍巍得指着面前的女子，似乎对她的聒噪感到无措。
“你……你……你，粗鄙”凌夕却不依不饶，凑得更近，对不起嘛，我看你太好看，哎，你这扫帚上是什么符咒啊，我从来没见过诶！
……”也许是她的突然靠近惊扰了他，也许是她身上过于活跃的生气触动了他体内某种本能。
就在凌夕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扫帚尖的瞬间，少年猛地一僵，一股冰冷、晦涩、带着不祥意味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逸散出一丝！
“嗡——”那气息极淡，却凌厉如刀！
凌夕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胸口，闷痛之下，惊呼一声，“我去你大爷的！”
随后整个人向后跌去，重重摔在地上。
手腕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
她懵了，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少年。
少年也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无意识间泄露力量的手，又看看跌倒在地、疼得眼圈发红的凌夕，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是惊慌，还有深切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手指伸出一半，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仿佛生怕自己再控制不住那股可怕的力量，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凌夕坐在地上，捂着手腕，又惊讶又委屈，刚想开口质问。
少年却猛地转过身，像是逃离什么洪水猛兽般，抓着扫帚，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雾气之中，只留下原地淡淡的草木灰味和那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喂！
你……你……你你，王八蛋，你跑什么呀！
撞了人不用道歉的吗？！”
凌夕冲着空无一人的林子大声喊，回应她的只有沙沙的树叶声。
她瘪瘪嘴，自己爬起来，看着渗血的手腕，小声嘀咕：“我脸上有鬼啊，这么害怕呀，哎，我才是见鬼了好吧！
你………算了……”。
她并不知道，那一丝逸出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道，那双空洞眼睛里骤然涌现的愧疚，将会缠绕他们很久很久。
更不知道，这条看似寻常的后山小径，从她踢着石子闯入的那一刻起，就己然踏入了命运的旋涡。
凌夕只是觉得，这个扫地的家伙，真奇怪？
不过他长得真好看！
不行不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凌兮使劲摇了摇头。
下次见到，一定要让他好好道歉！
嗯，还得问问他的名字！
她甩了甩疼乎乎的手腕，暂时忘了被罚抄书的郁闷，心里又充满了新的、关于后山和扫地人儿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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