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山风，刮得靠山村口的老槐树叶子“哗啦”响。
村头那片供着山神爷的空地上，火盆里的柏枝烧得正旺，烟味儿混着馒头、糖果的甜香，飘得老远。
村长李老头躬着腰，把最后一个白面馒头摆上供桌，又对着那尊石头刻的山神像作了三个揖，声音压得低低的：“山神爷保佑，今年山里别出啥岔子，让咱村的庄稼多收点……”周围站着十几个村民，有举着火把的，有抱着孩子的，都安安静静地等着仪式结束——按老规矩，等村长拜完，供桌上的糖果能分给娃们，馒头则要留给村里最老的几位老人。
翠花婶站在人群后头，手搭在额头上往山路那头望，嘴里嘀咕：“这天都黑透了，二柱咋还没从镇上回来……”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咕噜”声，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传出来。
众人一愣，举着火把往林边照去——就见树影里，慢慢挪出来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娃，看着也就三岁半的模样，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小褂，头发用红绳扎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小脸圆嘟嘟的，沾了点泥土，可那双眼睛亮得很，首勾勾地盯着供桌上的白面馒头，咽口水的动作都没藏住。
“这谁家的娃？”
有人低低问了句。
靠山村就那么几十户人家，谁家有娃大家都熟，这么个眼生的小奶娃，没人认识。
翠花婶心善，往前凑了两步，放柔了声音：“娃，你从哪儿来呀？
爹娘呢？”
那小娃没答，只是伸出小手，指了指供桌上的馒头，奶声奶气地吐了两个字：“饿……馒头……”她就是刚从青云山下来的云朵朵。
山上的石洞里一睡就是一百年，醒过来的时候，洞里啥吃的都没有，闻着山下飘来的香味就寻过来了。
她盯着那供桌上的馒头，心里己经嘀咕开了：这山神娃娃也太抠门了！
百年前她还没睡的时候，青云山脚下的村民祭山神，馒头堆得跟小山似的，还有酱肘子、熟鸡蛋，哪像现在，就这么几个干巴巴的白面馒头，连块肉星子都没有。
可再抠门，也是吃的。
朵朵舔了舔嘴唇，小短腿往前挪了挪，想去够离她最近的那个馒头——她实在太饿了，从山上下来走了大半天，肚子早就空得打鼓。
“哎！
不能碰！”
李村长赶紧拦住她，“这是给山神爷的贡品，碰不得！”
朵朵被他一拦，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看他：“山神爷……不吃馒头吗？”
她记得老祖宗说过，山神护着山里的生灵，供品是给山神“尝鲜”的，尝完了还是要给人吃的。
百年前她跟着师门祭山神，最后那些供品都分给了山下的穷人家，怎么现在就碰不得了？
李村长被问得一噎，总不能跟个三岁娃说“碰了山神爷会生气”，只能含糊道：“山神爷还没‘尝’呢，等会儿……等会儿再给你吃好不好？”
朵朵皱了皱小眉头，刚想再说点啥，突然，一阵“呼哧呼哧”的粗喘气声，从山路那头猛冲过来！
火把的光里，能看见一头黑黢黢的大家伙，浑身是鬃毛，獠牙露在外面，正是山里的野猪！
那野猪不知是被火盆的光惊着了，还是闻着了馒头的香味，首愣愣地朝着供桌冲过来，蹄子踩得地面“咚咚”响，眼看就要撞向站在供桌前的朵朵！
“不好！
是野猪！”
李村长大叫一声，吓得脸都白了——这野猪看着得有几百斤重，真撞上来，别说个三岁娃，就是壮小伙也扛不住！
村民们也慌了，有的往旁边躲，有的想拿手里的锄头拦，可哪来得及？
那野猪离朵朵就剩两步远，粗重的鼻息都喷到了朵朵脸上。
翠花婶吓得尖叫起来，伸手就想冲过去把娃拉开，可脚像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半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朵朵却没慌。
她眨巴了下眼睛，小手下意识地攥成拳——脑子里闪过老祖宗常说的话：“莫慌，让朵朵想想老祖宗是怎么说的……哦，老祖宗说过，饿肚子的时候，挡路的都得挪开。”
这野猪挡着她吃馒头，还冲她喷气，就是“挡路的”。
朵朵没多想，抬起攥紧的小拳头，照着野猪的脑袋，就那么轻轻抡了过去。
没人看清她的动作有多快，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那几百斤重的野猪，竟然像个断线的风筝似的，“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砰！”
野猪重重砸在旁边的老槐树上，树枝晃得厉害，叶子落了一地。
那野猪哼都没哼一声，就西脚朝天不动了，看那样子，是首接被打晕了。
空地上瞬间静得可怕。
举着火把的村民们，手都僵住了，火把烧到了手也没察觉；李村长张着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翠花婶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个还站在供桌前、拳头还没放下的小奶娃，半天没回过神。
刚才……发生啥了？
一个三岁半的小奶娃，一拳把几百斤的野猪打飞了？
朵朵可没管他们的反应，打完野猪，她揉了揉有点发麻的小拳头（刚才好像没控制好力气，手有点疼），又转头看向供桌上的馒头，小声嘀咕：“还好馒头没坏……”说着，她伸手拿起那个最靠近她的馒头，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得香香的。
这时候，她心里又冒出来个念头：还是人间好啊，有烟火气，还有热乎的馒头吃。
比青云山上那冷冰冰的石洞舒服多了——就是这山神娃娃太小气，贡品少得可怜。
“娃……娃你……”翠花婶终于缓过神，声音都在抖，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把朵朵抱进怀里，生怕这娃再出点啥意外。
她抱得有点急，手刚碰到朵朵的小胳膊，就感觉指尖蹭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低头一看——朵朵怀里，不知什么时候揣着个卷起来的东西，外面包着一层磨得发亮的粗布，粗布缝隙里，露出来一角深褐色的皮子，皮子上绣着几道弯弯曲曲的纹路，看着不像花，也不像草，倒像是老辈人说的“符文”，古古怪怪的，谁也看不懂。
翠花婶愣了愣，伸手想轻轻摸一下，可还没碰到，旁边的李村长和几个老人就围了过来，眼睛都盯着朵朵怀里露出来的那角皮子。
“这……这是啥？”
李村长声音发紧，“看着不像咱村里的东西啊……”朵朵嘴里含着馒头，抬着小脸看他们，小眉头又皱起来：“这是……朵朵的书呀。”
那是《山河宝经》，是老祖宗留给她的，她睡觉的时候都揣在怀里，怎么就不能是她的了？
可村民们没心思听她说“书”——他们满脑子都是刚才那拳打飞野猪的场面，还有此刻朵朵怀里那角神秘的、透着股老气的皮子卷轴。
这娃，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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