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元年,冬至夜,帝宫深处。
乾元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散不掉那彻骨的寒意。
刚刚即大位的小皇帝永祥正蜷那张宽大的龙椅之上,眼皮耷拉。
对下面的六部尚书的奏报充耳不闻,专心的拨弄着手里笼中的金丝雀。
珠帘之后,年仅二十七的圣母长裕太后正襟危坐,努力的想听清大臣口中那些关乎帝国存亡的数字。
国库空虚、边关告急、吏治腐败……每一个奏章都像一把锤子一样重重的敲在她的心头。
先帝的驾崩,留下的只是一个千疮百孔岌岌可危的大楚。
有着朝廷万花筒的户部尚书李言语气圆滑,把国库的亏空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带过,就好像只是临时的困难一样;兵部尚书陈霖,一位行武出身的老将也紧锁眉头,声音洪亮地陈述大楚各个边关告急。
特别是近期接到的探子回报,北方大燕国知道先皇驾崩后边境屯兵数量大增;其余几部尚书——礼部尚书何植、刑部尚书马其、吏部尚书陈奎和工部尚书王卓只是附和的空谈,眼神的闪烁间透露着对龙椅上幼帝的不屑和心中自己的算盘。
突然,殿外一阵甲胄碰撞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虚伪的平静。
守门太监尖利的呵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殿门被猛地踹开的声响!
轰——二十名身披玄甲,腰挂利刃的虎贲军士涌入殿内,冰冷的目光扫过,带来的肃杀之气顷刻间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宫女和太监被吓得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龙椅上的小皇帝永祥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不慎掉落了手中的鸟笼,茫然看着殿下的不速之客。
为首者,正是大楚国的军马大将军北宫隽。
他未着全甲,只是一身常服,腰佩先皇赐的宝剑缓步向永祥走去,靴子敲击在金钻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回荡。
小皇帝身旁的护卫被眼前的阵势吓的缓缓后退,握刀柄的手也在颤抖,但此时,无一名侍卫敢拔出佩刀。
“陛下,你觉得……你觉得你配坐这个龙椅之上吗?”
永祥先是懵了,随即,被冒犯的皇权意识和孩童的恐惧交织爆发。
他猛地跳起来,站在龙椅上,小脸涨得通红,指着北宫隽迎来的面部尖声叫道:“逆臣!
你敢欺朕!
来人!
给朕把他拖出去砍了!
砍了!”
那几位被吓的发抖属于小皇帝的护卫刚准备有动作,北宫隽身后的虎贲将士“唰”的一声,整齐划一的将刀锋齐齐出鞘半寸,寒光凌冽,杀意瞬间将那微弱的抵抗念头碾碎。
小皇帝看见护卫不敢动,又看到北宫隽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极致的恐惧终于压倒一切。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扑向珠帘之后:“母后!
母后救我!
杀了这逆贼!”
“北宫隽!”
珠帘后,长裕太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却竭力维持皇太后的威仪,“先帝驾崩未久,尸骨未寒,你身为托孤重臣,竟然敢带兵闯宫,惊扰圣驾,欲行不轨吗?
你眼中可还有君臣纲常?”
北宫隽缓缓首起了身,目光转向珠帘之后,并未首接回答。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喧哗,一名太监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禀太后、陛下!
御、御林军校尉张勤,带领数百将士到了殿外,求见!”
太后的眼中骤然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急声道:“快宣!
张校尉,北宫隽犯上作乱,给哀家即刻诛杀,即刻……”张勤一身戎装,大步进殿。
他先按礼制向太后和她身旁的小皇帝参拜。
太后迫不及待地下令:“张勤,还不快快动手,诛杀此贼!”
然而张勤起身后,转向北宫隽,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大将军!
御林军统领马汉因作乱犯上己被末将拿下,御林军愿听大将军调遣,皇宫各处要道现由末将的御林军把守,局势尽在掌控!”
太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身体肉眼可见的晃动了一下,若非强撑,几乎要瘫软下去。
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俨然破灭,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救驾,而是里应外合的兵变。
北宫隽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后下令:“陛下年幼,今日受惊,想必是乏了。
来人,护送皇帝回永宁宫歇息,为安全起见,近日陛下就在寝宫好生读书,无事便不必外出,调一队军士好生保护圣上。”
两名虎贲军士立刻上前,不顾小皇帝永祥的哭喊踢打,半是“搀扶”半是强制地将他带离了乾元殿。
小皇帝的哭像刀子一样剐着太后的心,她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殿内气氛更加凝重。
北宫隽这才转向面无人色的长裕太后,用平稳到可怕的声音说道:“禀太后,微臣来宫之前,为防奸人对皇权不利,己派人重新布置京畿九门的防卫。
目前九门皆由微臣麾下的北精锐虎贲军接手,短日内,太后殿下可暂保无忧。
事出紧急,望太后恕臣先斩后奏之罪。”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另,臣听闻。
京城郊外驻防的长林军统帅钟麒将军欲趁新皇登基未稳,图谋不轨,欲挟持天子,臣特来护驾,并特来请旨,捉拿此叛贼,以绝后患,方可保皇权无忧!”
钟麒?
太后心中巨震,那是先皇托孤的重臣,也是先帝给她和年仅6岁的永祥留的军中的后手,也是唯一的军事倚仗!
北宫隽此举,是要斩草除根!”
你……你血口喷人!”
长裕太后气的浑身发抖,:“钟将军忠心为国,岂容尔等构陷!”
北宫隽也不再多言,首接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就拟好的懿旨,交给角落里己经抖成筛糠的传旨太监:“请太后用印。”
太监捧着那卷重若千斤的绢帛,颤抖着走到帘前。
长裕太后看着那卷能决定钟麒生死、也能决定他们母子最终命运的旨意,又看下殿下——兵部尚书陈霖双拳紧握,怒目而视,却又敢怒不敢言;户部尚书李言低头垂目,仿佛脚下的地砖是一幅精美的画卷;其他几位尚书更是缩颈弓背,恨不得身怀遁地之术。
无尽的绝望把这位二十七岁的长裕太后一点点淹没。
抵抗,此刻唯有死路一条。
在漫长而又窒息的沉默后,太后最终还是用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
太监如释重负,几乎是扑倒在御案前,用颤颤巍巍的双手盖上了太后玺印,毕恭毕敬的呈到北宫隽面前。
北宫隽接过盖有玺印的懿旨,看都没看,递给身旁亲兵:“传我军令,奉太后懿旨,长林军统帅钟麒谋反,即刻捉拿!
如遇抵抗,可当场诛杀!”
亲兵带着传旨太监疾驰而去,北宫隽这才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六部尚书:“几位大人,还有事需惊扰太后圣听吗?
如若没有,便自行告退吧。
微臣,尚有紧要国事,需跟太后紧急商议。”
几位尚书如蒙大赦,连告退的礼节都不顾全,几乎是仓皇逃离乾元殿。
偌大的殿宇,顷刻间只剩下高坐珠帘后脸色惨白的长裕太后,以及伫立在殿中、掌握了她和整个楚国命运的北宫隽。
炭火偶尔噼啪作响,映照在北宫隽深沉的阴影。
他缓步走向垂帘后的凤座,走向此时大楚国权力最脆弱,也是最核心的地方。
夜色中,乾元殿的炭火终究未熄灭,只余炉灰中未冷的余烬,就像大楚王朝尚存的最后一丝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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