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的争吵声像是无数只苍蝇，粗暴地钻进林铮的耳朵搅得他头痛欲裂。
他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
眼前不是医院那片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车祸瞬间刺眼的强光。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已经褪色发黄的墙纸墙角贴着一张九十年代港星的海报，旁边摆着一台老旧的“熊猫”牌电视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清洁剂和老房子特有的淡淡霉味。
这是…他家？
二十年前的家！
林铮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缓缓聚焦。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他至死都无法忘怀的女人。
一个，是未来的丈母娘刘芬此刻她双手叉腰，刻薄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正喋喋不休地喷吐着唾沫星子。另一个是他曾经爱到骨子里的未婚妻陈雪。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耐烦。
在她们身前的茶几上，赫然放着一张白纸黑字的纸。
纸上，“退婚协议”四个大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痛了林铮的神经。
“…林铮我跟你说我们家小雪现在是什么身份？国家公务员！铁饭碗！以后是要当领导干部的！”刘芬尖利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你呢？当了几年大头兵回来能干什么？部队里那套在社会上行不通！没文凭没背景找个工作一个月撑死两三千块死工资，你怎么配得上我们家小雪？”
刘芬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仿佛要把林铮贬低到尘埃里才能彰显她女儿如今的“高贵”。
“以前你们俩订婚那是门当户对。现在时代变了！我们小雪是天上飞的凤凰你呢就是地上爬的泥鳅！你趁早有点自知之明，麻溜地把这字签了，别耽误我们家小雪的前途！”
林铮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滔天恨意，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前世就是这一天。他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退役归家，等待他的，却是未婚妻一家冰冷的背叛。他像一条狗一样卑微地挽留下跪哀求，换来的却是更无情的嘲讽和羞辱。
从那天起，他的人生就彻底陷入了灰暗。
他被整个大院当成了笑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为了证明自己，他做过苦力跑过生意却屡屡失败。而陈雪，则靠着公务员的身份嫁给了他曾经的发小——建设局副局长家的儿子王浩，从此平步青云。
每一次同学聚会，每一次大院里的闲聊他都成了衬托别人成功的反面教材。
“你看林铮当年要是不被陈雪甩了，现在能混成这样？”
“活该！一个大头兵，还想攀高枝？”
这些流言蜚语，像一根根毒刺扎了他半辈子。他潦倒一生，穷困落魄最终在一场意外车祸中结束了自己失败又可悲的生命。
无尽的悔恨和不甘，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没想到…
老天，竟然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林铮缓缓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前世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此刻却被一股来自两世为人的冰冷理智死死地压制在了心底。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迷茫、震惊逐渐变得深邃、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看着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刘芬，和一脸倨傲的陈雪林铮的心中，再无半点爱意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
多么可笑。
就是为了这两个短视、虚荣的女人，他毁了自己的一生。
他前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而现在他懂了。
他输给了格局，输给了眼界。
他以为的全世界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踏脚石。
“妈，你别说了。”
一直沉默的陈雪，终于不耐烦地开口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铮，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还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脆，却字字诛心。
“林铮，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你配不上我了。”
同样的话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语气。
和前世，一模一样。
前世的他听到这句话瞬间崩溃，痛哭流涕。
而此刻的林漆黑的瞳孔里却不起丝毫波澜，甚至还闪过一丝玩味。
他看着陈雪，看着这个他曾经愿意付出生命去守护的女人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国家干部”身份，在她脸上形成的不是自信而是一种极度可笑的肤浅和虚荣。
刘芬和陈雪都以为接下来，林铮会像前世那样开始他卑微的表演。
挽留哭泣，然后像条狗一样乞求她们的垂怜。
然而林铮的举动却让她们的预想，彻底落空。
在母女俩错愕的注视下，林铮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去看她们而是伸出手拿起了茶几上那份薄薄的“退婚协议”。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让他拿起那张纸时有一种不协调的稳定感。
陈雪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刘芬也得意地撇了撇嘴心想：废物就是废物吓唬一下，还不是得乖乖签字？
可下一秒她们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凝固了。
林铮拿起协议不是走向笔筒，而是将那张纸举到了眼前。
他看都没看上面的条款，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了纸张的中间。
然后，用力一撕。
“撕拉——！”
清脆的撕裂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无比刺耳。
那份承载着陈雪母女优越感的协议，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林铮又将那两半纸片合在一起，再次撕开。
撕拉！
四片。
撕拉！
八片。
他撕得很慢，很从容，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每一次撕裂都像是将他前世所受的屈辱彻底粉碎。
直到那张完整的协议，变成了一堆纷飞的纸屑。
林铮松开手任由那些碎片，如雪花般飘飘扬扬地散落在刘芬和陈雪的脚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向那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母女。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嘲讽的弧度。
他用一种平静到极点的声音缓缓开口，字字清晰。
“不是你退我的婚。”
“是我林铮，不要你了。”
说完他看都没看两人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径直转身，迈开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前世的枷锁，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客厅里，只剩下满地的纸屑和刘芬那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形的脸。
当林铮的手握住门把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
“你…你给我站住！你个废物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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