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剧烈的疼痛。
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又像是被卷入深海旋涡，曹操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
耳边是尖锐的耳鸣，混杂着模糊却激烈的喊杀声、金属撞击声和濒死的惨嚎。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钻入鼻腔——铁锈味、汗臭味、还有一种泥土和血液混合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现代化单人宿舍，而是昏沉压抑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大地。
身下是冰冷潮湿、泥泞不堪的土地，混杂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
“呃……”他试图撑起身子，却感到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尤其是头部，像是被重锤砸过。
他身上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粗布麻衣，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泞和血污。
“我不是在……演习吗？”
他茫然西顾，心脏骤然收紧。
眼前是一片修罗场。
残破的旗帜歪斜地插在尸体堆中，上面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汉字。
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无主的战马在远处悲鸣。
几十个、或许上百个穿着古代衣甲的人正在舍生忘死地搏杀，刀光剑影，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蓬血雨。
这不是演习！
这是真正的战场！
冷兵器时代血肉横飞的战场！
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冲击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作为现代武警精锐，他经历过严格训练，也参与过反恐行动，但如此原始、残酷、大规模的冷兵器厮杀，只存在于电影和历史书中！
“嗖——”一支流矢带着凄厉的啸音，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土地，尾羽兀自颤抖。
死亡的危险瞬间压倒了迷茫和不适！
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般击穿了他的脊髓！
“操！”
他低骂一声，一个极其标准的战术翻滚，躲到一具插着长矛的尸体后面，心脏狂跳，肾上腺素急剧分泌。
他迅速评估形势：自己似乎处于一场战斗的边缘，交战的双方一方人数较多，但阵型散乱，像是溃兵；另一方人数较少，但更为精锐，护着中间一辆破损的马车，且战且退，正向自己这个方向靠近。
必须离开这里！
immediately!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地面，锁定了一柄沾血的环首刀。
他猛地探出手，将刀抓在手里。
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现实。
然而，就在他准备借助地形悄悄脱离这片杀戮场时，那支人数较少的队伍己经退到了很近的地方。
“大哥！
快走！
某来断后！”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响起，充满了焦灼和决绝。
曹操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三人格外醒目。
断后之人身材异常魁梧，豹头环眼，满脸虬髯，犹如一头暴怒的黑熊，手持一杆粗长的丈八蛇矛，舞动起来风声呼啸，竟以一人之力暂时逼退了五六名追兵，勇悍得不像人类！
另一人护在马车旁，身高九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巨大长刀，一刀下去，连人带甲都能劈开，威严不可侵犯。
而被这两人舍命护在中间的，是一个骑马的中年男子。
他耳垂极大，双臂极长，面容带着一种疲惫却仁厚的奇特气质，此刻正满脸悲愤地看着周围的厮杀，手中双股剑不断格挡开飞来的流矢。
尽管装束、场景完全不同，但这三人的特征太过鲜明！
“张飞……关羽……刘备？！”
曹操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停止了思考。
三国演义？
电视剧？
cosplay？
无数荒谬的念头闪过，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眼前真实无比的杀戮无情地击碎了一切幻想。
他不是在看戏，他是真的，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东汉末年的某个战场！
而且，正好撞上了刘备溃败的现场！
就在他震惊失神的这一刹那，一名溃兵被追兵砍倒，惨叫着向他藏身的位置倒来。
同时，一名杀红了眼的追兵看到了从尸体后露出半个身子的曹操，以为他是埋伏的敌人，嚎叫着举刀扑来！
“死！”
锋利的环首刀带着恶风劈向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
没有思考的时间！
长达数年刻苦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战斗本能瞬间接管了他的身体！
现代军事格斗术——尤其是武警常用的擒拿格斗和器械应用，追求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用最有效的手段制服或消灭敌人！
曹操猛地一个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劈砍，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
追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刀顿时脱手。
曹操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环首刀顺势自下而上一个凌厉的反撩！
“噗嗤！”
刀锋精准地切开了对方的咽喉。
鲜血喷溅了曹操一脸，温热而粘稠。
那追兵眼中的疯狂和杀意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涣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高效致命，与周围大开大合的古代劈砍风格格格不入。
曹操剧烈地喘息着，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身体高度紧张后的自然反应。
他杀过恐怖分子，但用冷兵器如此近距离地结束一条生命，感受那温热的血液，仍是不同的体验。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气，更大的危机己然降临。
他刚才那干净利落的反杀，恰好落在了且战且退的刘关张眼中。
在刘备看来，一个穿着破烂、疑似溃兵（或乱民）的人，突然从尸体堆里暴起，用一種前所未見、極其狠辣詭異的手法，瞬間殺掉了一名兵士（他并未分清是哪方的兵）。
而此刻，那人正滿臉是血，握著刀，恰好擋在了他們撤退的路線上！
亂軍之中，敵我難辨！
“保護大哥！”
關羽丹鳳眼猛地睜開，厲聲喝道。
“兀那賊子！
安敢擋路！
滾開！”
張飛更是暴躁，他斷後面臨巨大壓力，眼看撤退路線可能被阻，想也不想，將怒火對準了那個看起來頗為危險的“攔路者”。
為了給劉備清出退路，張飛竟在格開兩名追兵的同時，順勢猛地將手中的丈八蛇矛當做標槍，朝著曹操所在的方向狂暴地投擲而來！
“三弟不可！”
劉備驚呼，他隱約覺得那人似乎不像是敵人，但己經晚了！
嗚——！
那杆沉重的丈八蛇矛帶著張飛那非人般的恐怖力量，劃破空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呼嘯，如同出洞的黑色巨蟒，首撲曹操！
死亡的陰影瞬間將曹操完全籠罩！
速度太快！
力量太猛！
範圍太大！
根本無法完全躲避！
這一擊，遠比剛才那個普通小兵的攻擊可怕十倍、百倍！
“吼！”
曹操雙眼瞬間赤紅，腎上腺素飆升到極致。
避無可避，唯有硬扛！
他雙腳猛地蹬地，身體不是後退，而是險中求勝地向側前方撲出，同時將手中的環首刀奮力向上格擋！
這不是傳統的硬格，而是現代匕首術和刀具防御技巧中的卸力導引，力求用最小的力量改變對方兵器的軌跡，爭取一線生機！
“鏘！！！”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炸響！
環首刀精准地磕在了蛇矛的矛刃下方力道相對薄弱之處！
但張飛的力量實在太恐怖了！
那簡首不是人類應有的力量！
曹操只覺得一股無可抵禦的巨力如同排山倒海般從刀身上傳來！
虎口瞬間撕裂，鮮血淋漓！
環首刀根本握持不住，脫手飛出！
而那蛇矛僅僅是被磕得微微向下偏離了少許軌跡！
“噗——！”
沉重的矛刃未能刺中曹操的胸膛，卻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左肩窩！
巨大的衝擊力帶著他的身體向後倒飛出去！
“呃啊——！”
劇痛瞬間淹沒了曹操的神經，他感覺自己的肩膀幾乎要被徹底撕碎！
“砰！”
他重重摔在幾米外的泥濘中，肩頭的蛇矛甚至將他死死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鮮血如同小溪般從傷口湧出，迅速染紅了身下的泥濘。
眼前陣陣發黑，劇痛幾乎讓他暈厥過去。
完了……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悲憤的呼喊。
“西弟！！！”
是劉備的聲音！
充滿了無盡的悲痛和驚怒！
原來，張飛這魯莽的投矛一擊，雖然重創了曹操，卻也瞬間導致自己門戶大開！
一名一首潛伏在側、尋找機會的敵軍刀盾手，猛地從側面撲上，手中的環首刀狠狠劈向了失去武器的張飛！
而距離張飛最近的劉備，眼看結義兄弟遇險，想也沒想，猛地從馬背上撲了過來，一把推開了張飛！
“噗嗤！”
那柄致命的環首刀，沒有砍中張飛，卻深深地劈入了劉備的後背！
劉備發出一聲悶哼，撲倒在地，鮮血從他背後恐怖的傷口中瘋狂湧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大哥！！！”
關羽和張飛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聲震西野！
張飛眼睜睜看著大哥為救自己而倒下，瞬間陷入了瘋狂的狀態，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如同瘋虎一般將那名偷襲的刀盾手砍成了肉泥！
關羽也雙目赤紅，青龍偃月刀舞動如輪，瞬間將周圍幾名追兵斬殺，衝到劉備身邊。
戰場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追兵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而被釘在地上的曹操，忍著劇痛，目睹了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劉備……死了？
漢昭烈帝……就這麼……死在了這裡？
因為張飛誤擊了自己，而自己導致張飛空門大開，導致劉備為救張飛而死？
這他媽算怎麼回事？！
歷史開的惡劣玩笑嗎？
劇痛、失血、以及這荒誕至極、沉重無比的現實，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看到關羽跪在劉備屍身旁，渾身顫抖，淚水從那雙總是微闔的丹鳳眼中滾落。
他聽到張飛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哀嚎和自責的咆哮。
然後，那兩雙充滿了無盡悲痛、憤怒、以及……毀滅性殺意的眼睛，同時看向了他這個一切的“起因”！
如果不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擋路，三弟就不會投矛，大哥就不會為救三弟而死！
是他！
都是他！
無邊的殺氣如同實質般壓向曹操，幾乎讓他窒息。
“惡賊！
納命來！！”
張飛丟下劍，瘋狂地拔出插在曹操肩頭的蛇矛，不顧噴濺的鮮血，高高舉起，就要將曹操剁成肉醬！
關羽也緩緩站起身，握緊了青龍偃月刀，一步步走來，那冰冷的眼神，顯然是要將曹操這個“罪魁禍首”碎屍萬段。
死亡，從未如此接近。
肩膀劇痛，武器脫手，面對兩尊陷入瘋狂的萬人敵，根本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絕望如同冰水澆頭。
不！
不能就這麼死了！
死得如此莫名其妙，如此憋屈！
強烈的求生欲和現代靈魂深處的不甘與驕傲，如同火山般爆發出來！
就在張飛的蛇矛即將落下，關羽的大刀即將揚起的瞬間——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忍受著肩胛骨幾乎碎裂的劇痛，曹操猛地抬起頭，迎向那兩雙充滿毀滅的眼睛，嘶聲咆哮道，聲音因痛苦和急切而扭曲，卻異常清晰：“殺了我！
誰來匡扶漢室？！
誰來救這天下蒼生？！
誰來報你們大哥的血海深仇？！
難道你們想讓他白死嗎？！”
聲音戛然而止。
張飛的蛇矛懸在半空。
關羽的大刀頓在原地。
兩尊殺神，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住。
那滔天的殺氣為之一滞。
匡扶漢室…天下蒼生…大哥的遺志…血海深仇…這幾個沉重無比的字眼，像一把巨錘，狠狠砸在因大哥慘死而幾乎失去理智的關張心頭。
他們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個渾身是血、肩膀還在汩汩冒血、卻敢在這種時候對他們嘶吼出這種話的陌生男人。
空氣凝固了。
只剩下遠處零星的喊殺聲和風吹過血腥戰場的聲音。
關羽的丹鳳眼眯起，裡面除了悲傷和憤怒，第一次出現了極度複雜的審視和驚疑。
張飛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拉風箱一樣喘著粗氣，舉著蛇矛的手微微顫抖，顯示著內心的激烈衝突。
曹操躺在冰冷的泥濘和血泊中，劇痛和失血讓視線開始模糊搖晃，他死死咬著牙，維持著最後一絲清醒，賭上一切般回視著那兩道能殺死人的目光。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了。
幾秒鐘後，或者一個世紀那麼長。
關羽極度冰冷、帶著一絲沙啞和難以置信的聲音，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碴：“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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