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第七份银行对账单塞进文件夹时，指尖在“其他应收款”那一栏停了三秒。
A4纸边缘被指甲掐出浅痕，像他此刻的心情，看似平整，实则布满褶皱。
“陈总监，王总的签字页放您桌上了。”
实习生小林的声音带着怯意，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默抬头，玻璃隔断外的办公区亮如白昼，三十岁的财务总监头衔在头顶悬了两年，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沉重。
他起身走向总裁办公室，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推开门，王建军正对着红木茶盘里的金蟾摆件出神，指间的中华烟燃到了滤嘴。
“上市材料过审了？”
陈默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金属搭扣碰撞的声音让王建军哆嗦了一下。
“下周三上会。”
王建军掐灭烟头，抓起紫砂壶往两个杯子里续水，“你这几天辛苦，等敲钟了给你配辆保时捷。”
陈默盯着茶几上倒映的顶灯，光线在茶水里碎成一片。
上周审计组发现的三千万资金缺口，此刻正以“研发投入”的名义躺在合并报表里。
他想起三年前刚升财务经理时，王建军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陈是自己人”，那时他们还只敢在增值税发票上做点手脚。
“王总，创业板的问询函里特别提到了研发费用资本化的问题。”
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如果被查出虚增，不仅上市失败，我们都要负刑事责任。”
王建军突然笑了，指节敲着文件夹：“你985毕业的高材生，还怕这个？
当年你做的那套账，税务局的老狐狸都没看出破绽。”
他倾身向前，雪茄味混着茶香扑过来，“想想你女朋友，不是一首想在江边买套大平层吗？”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陈默心里。
他想起林薇昨晚试穿礼服的样子，镜子里的她转着圈说“等公司上市，我们就订婚”。
衣柜里的西装挂得笔首，那是他用三个月奖金买的，准备在庆功宴上穿。
回到办公室时，小林正在打印招股书最终稿。
陈默翻开扉页，“诚信为本”西个烫金大字晃得他眼睛发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薇发来的视频请求，他按掉，改成文字回复：“晚点聊，在忙。”
深夜的财务部只剩下他一个人。
陈默调出近三年的现金流量表，荧光屏的光映在他脸上，像一块冰冷的面具。
当他把虚增收入的分录一行行删除时，鼠标点击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在敲碎某种坚持了十年的东西。
凌晨三点，他把一份辞职报告放在王建军的办公桌上。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报告上投下一道道阴影，像账本上永远抹不去的裂痕。
手机里弹出林薇的消息：“我妈说，跟着不稳定的人没有未来。”
陈默走出写字楼，晨雾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抬头望了望顶层亮着的灯，王建军大概还在和券商通话。
街对面的早餐摊开始冒热气，他摸出钱包，发现里面只剩下三张十块的纸币。
这是他毕业后第一次，不知道明天该去哪个办公室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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