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杰克的"艺术品"展览洛凡的指腹蹭过最后一寸鎏金画框时,窗外的暮色正像融化的沥青般漫过第七街区的屋顶。
他甩了甩酸麻的胳膊,视线扫过酒馆二楼这间被老杰克称作"私人画廊"的阁楼——与其说是画廊,不如说是堆满杂物的储藏室,只不过杂物里混了几十幅装裱精致的肖像画。
"小子,动作快点!
"楼下传来老杰克粗哑的吼声,木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再过半小时,布雷特商会的人就要来验那批橡木桶了,你要是敢让灰尘沾了我的宝贝画,这个月工钱就别想要了!
"洛凡翻了个无声的白眼。
他来"锈钉酒馆"当学徒三个月,至今没搞懂这个瘸腿的老板为何对这些肖像画如此执着。
画中全是女子,有穿丝绸长裙的贵族小姐,有束着皮裙的猎魔人,甚至还有披着头巾的沙漠商女,她们的眼睛都像蒙着层薄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盯着观者背后的阴影。
"知道了,杰克先生。
"洛凡应着,拿起羊毛掸子伸向墙角那幅最大的画。
画框是黑檀木的,边角刻着缠枝花纹,画布上的女子穿着银灰色铠甲,肩头落着只铜色隼鸟,背景是翻滚的雷云。
这是老杰克最宝贝的一幅,说是什么"帝国黄金时代的孤品",却连个署名都没有。
掸子扫过画框底部时,画布突然晃了晃。
洛凡皱眉,伸手按住画框,却发现这幅画比看起来要轻得多。
他指尖摸到画框背面的卡扣,心里咯噔一下——老杰克从没说过这些画能拆开。
好奇心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洛凡左右看了看,阁楼里只有漏风的木窗和堆到天花板的酒桶,楼下的喧闹声隔着厚厚的门板传来,带着麦芽酒的甜香。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卡扣,小心翼翼地将画布从画框里抽了出来。
画布背面没有想象中的签名,只有块巴掌大的深色污渍,像是泼洒的墨汁干涸后的痕迹。
洛凡凑近了些,借着窗外透进的最后一缕天光眯起眼——那不是污渍。
交错的弧线构成了狼头的轮廓,獠牙处刻着三道竖线,下巴位置有个螺旋状的图案。
洛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在酒馆后巷的排水沟壁上见过类似的符号,当时巡逻队的士兵用刀把那些符号刮掉了,嘴里还骂着"肮脏的兽族崽子"。
兽族,这个词在帝国的土地上几乎等同于瘟疫和抢劫。
洛凡从小就被母亲告诫,遇到那些长着兽耳、尾巴的人要赶紧跑,他们会把小孩抓走当祭品。
可眼前的符号却刻在老杰克最珍视的画像背面,这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洛凡!
你死在上面了?
"老杰克的吼声再次传来,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给我滚下来擦桌子!
今晚有大客户!
"洛凡手忙脚乱地把画布塞回画框,扣好卡扣,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瞥了眼那幅银甲女子的画像,画中人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像是在无声地嘲弄他的惊慌。
下楼时,老杰克正站在吧台后面清点着一排琥珀色的酒瓶,他那条瘸腿踩在特制的木垫上,脸上堆着洛凡从没见过的谄媚笑容。
酒馆里的煤油灯都换成了新的,光线亮得有些刺眼,平时堆在角落的木箱被搬到了后院,腾出的地方摆了三张拼在一起的长桌。
"愣着干什么?
"老杰克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去把墙角的铜盆装满水,再拿三块抹布来。
今晚来的是兽族商队,出手阔绰得很,但也挑剔得要命,要是让他们觉得咱们这儿不干净...""兽族?
"洛凡的声音都变了调,"杰克先生,巡逻队不是说...禁止兽族在城内过夜吗?
""巡逻队?
"老杰克嗤笑一声,往杯子里倒了点酒,仰头喝下去,"那些蠢货每个月拿我三枚银币的孝敬,早就把第七街区当成自家后院了。
再说了,这批商队是跟着布雷特商会来的,有商会的文书,就算是城主来了也管不着。
"他凑近洛凡,压低声音:"这群兽族手里有好东西,据说有从禁忌森林里挖出来的魔晶,要是能换过来...咱们这破酒馆就能换成石砌的了。
"洛凡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他端着铜盆去后院打水时,听见巷口传来马蹄声和粗哑的交谈声,那些声音带着奇怪的卷舌音,不像是帝国通用语。
他偷偷掀开后院的木栅栏往外看,只见五个穿着兽皮坎肩的男人牵着马站在巷口,他们的耳朵尖尖地竖在头顶,尾巴在身后轻轻扫着地面,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腰间挂着个皮囊,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轮廓像是块不规则的石头。
擦桌子的时候,洛凡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二楼的阁楼。
那些画像背面的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杰克知道吗?
还是说,这些画根本就是他从兽族手里弄来的?
夜幕彻底降下时,酒馆的门被推开了。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五个兽族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高个子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扫视着酒馆,目光在掠过洛凡时停顿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
"卡鲁族长,里面请。
"老杰克连忙迎上去,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我特意备了上好的麦酒,还有刚烤好的野猪腿。
"被称作卡鲁的兽族男人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他身后的一个小个子兽族从背包里掏出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放在吧台上。
石头表面闪烁着细碎的蓝光,像是把夜空揉碎了嵌在里面。
"魔晶。
"小个子兽族开口,通用语说得磕磕绊绊,"换《血誓录》残页。
"老杰克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搓着手,转身从吧台底下拖出个铁盒子,打开后里面铺着黑色的绒布,放着半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暗红色的墨水画着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地图的一部分。
"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盗墓贼手里弄来的。
"老杰克小心翼翼地拿起羊皮纸,"据说整个帝国也就剩下这几页了,你们确定要用暗影魔晶换?
"卡鲁的琥珀色眼睛盯着羊皮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压抑着激动。
"换。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洛凡站在角落,手里攥着抹布,指节都发白了。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说他们家祖上藏着件和兽族有关的东西,能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
当时他只当是父亲烧糊涂了说的胡话,可现在看着那块闪烁的魔晶和老杰克手里的羊皮纸,他突然觉得,那些被当作谎言的往事,或许藏着他不知道的真相。
卡鲁接过羊皮纸,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身后的同伴。
小个子兽族从怀里掏出个金属筒,把羊皮纸卷好放进去,又拿出两块魔晶放在吧台上。
"额外的。
"他说,"保密。
"老杰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连忙把魔晶揣进怀里,"放心,我老杰克在第七街区混了三十年,嘴严得很。
"兽族商队没多待,拿到羊皮纸后就离开了。
老杰克数着魔晶,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完全没注意到洛凡苍白的脸色。
夜深后,酒馆打烊了。
洛凡躺在阁楼角落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透过木窗照进来,刚好落在那幅银甲女子的画像上。
他起身走到画前,再次解开了画框的卡扣。
这次他看得更仔细了,狼头图腾的线条很深,不像是后来刻上去的,倒像是和画布一起被制作出来的。
他用指尖抚摸着螺旋状的图案,突然发现那图案的纹路和他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一模一样——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一个黑色的石头吊坠,上面刻着没人认识的花纹。
洛凡颤抖着从衣领里掏出吊坠,放在画像背面的图腾旁边。
黑色的石头和深色的画布几乎融为一体,吊坠上的螺旋纹与图腾完美契合,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在这时,吊坠突然发烫,画像背面的图腾亮起了暗红色的光。
洛凡吓得手一抖,吊坠掉在地上,光芒瞬间消失了。
他蹲下身捡起吊坠,入手冰凉,仿佛刚才的灼热只是幻觉。
阁楼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回荡。
洛凡看着手里的吊坠,又看了看画像背面的图腾,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他必须知道《血誓录》到底是什么,兽族为什么要找它,还有,这个吊坠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窗外的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雪粒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这间阁楼里的秘密。
洛凡握紧了吊坠,眼神从最初的惊慌变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坚定。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的人生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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