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的雨，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湿热，把城中村的巷子浇得泥泞不堪。
陈凡靠在破庙漏雨的墙角，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雨水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刺痒的疼。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视线死死盯着庙门外那几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为首的是“刀疤强”，这片城中村的地头蛇，刚才就是他带着人，把陈凡从工地上拖到这破庙里“教训”了一顿。
原因很简单：他撞见了刀疤强的人在工地上偷钢筋，忍不住喝止了一句。
“小子，南州这地方，不是你这种愣头青该管闲事的地方。”
刀疤强临走前的话，像钉子一样扎在陈凡脑子里，“识相点，滚出这片工地，不然下次断的就不是肋骨，是手脚。”
断了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陈凡低头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腥味。
他来南州三个月，在这个号称“亚洲最大在建社区”的工地上当钢筋工，每天扛着几十斤的钢筋在烈日下暴晒，就是想多攒点钱——妹妹的心脏病越来越重，医生说再不动手术，可能撑不过今年。
可现在，这份最苦最累的活，恐怕也保不住了。
破庙里弥漫着霉味和香火残留的气息，角落里堆着流浪汉的破铺盖。
陈凡靠着墙慢慢坐首身体，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烟。
他叼在嘴里，摸了摸口袋，打火机早就不知丢在哪了。
“嗤——”一道火苗突然在眼前亮起，带着淡淡的汽油味。
陈凡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工装、裤脚沾满泥点的青年，正举着打火机给他点烟。
青年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眼神却很亮，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
“强子的人？”
青年问，声音有点哑。
陈凡没说话，借着火苗吸了口烟，尼古丁的辛辣感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压下了点疼。
他认得这人，叫猴子，也是工地上的，据说以前混过社会，后来不知怎么就来搬砖了，平时独来独往，很少跟人说话。
“谢了。”
陈凡吐出一口烟圈，低声道。
猴子收起打火机，在他旁边坐下，自己也摸出一根烟点燃：“你不该管那事。
刀疤强跟工地的项目经理是穿一条裤子的，偷钢筋的事，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
陈凡看着庙门外的雨帘，“但我看见有人把本该用在承重墙里的钢筋换成了次品，这楼要是盖起来，以后住进去的人怎么办？”
猴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住楼塌不塌？
陈凡，你是从山里来的吧？
这南州城里，多的是你看不惯的事，较真你就输了。”
陈凡没反驳。
他确实是从山里来的。
老家在湘西的一个小山村，父母走得早，他跟妹妹相依为命。
来南州前，他以为城里是靠本事吃饭的地方，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拼出一条路。
可现在才发现，这里的水，比老家门前的河深多了。
“钱攒得怎么样了？”
猴子忽然问。
陈凡心里一紧，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工地上就没有猴子我不知道的事。”
青年挑眉，指了指他口袋里露出的一角——那是他昨天刚取出来的缴费单，妹妹的检查费又涨了。
“你妹妹的病，得不少钱吧？”
陈凡捏紧了烟，烟蒂烫到手指才猛地松开。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猴子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塞到陈凡手里：“这个，或许能帮你。”
陈凡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玉佩，玉质不算顶级，但上面雕刻的纹路很奇特，像是一只蜷缩的兽，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极细的红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点诡异的光。
“这是什么？”
陈凡皱眉。
“祖传的玩意儿，不值钱，但据说有点用。”
猴子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我看你是条汉子，比那些缩头乌龟强。
刀疤强那边，你别硬碰硬，他后面有人。
这玉佩你拿着，说不定哪天能救你一命。”
说完，猴子没再多说，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陈凡握着那块玉佩，触手微凉，纹路硌得手心有点痒。
他不懂这东西能有什么用，但猴子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
他把玉佩揣进贴身的口袋里，紧贴着胸口，像是能感受到那点微弱的凉意。
雨渐渐小了。
陈凡扶着墙站起来，肋骨的疼让他龇牙咧嘴，但眼神却比刚才亮了些。
走？
不可能。
妹妹还在等他拿钱回去救命，他要是走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刀疤强有后台又怎么样？
这南州城大得很，总不能处处都是他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这双手，在山里劈过柴，扛过树，也在工地上搬过几百斤的钢材。
他不信，凭这双手，在这城里就挣不到一条活路。
陈凡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汗水和血迹，朝着工地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垃圾桶时，他捡起一根被人丢弃的钢管，掂量了一下，握在手里。
怂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他陈凡，从不是怂人。
雨停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远处的高楼大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陈凡知道，他在南州的日子，从今天起，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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