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在经过那条漆黑的过道时，顾意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拽入了旁边的杂物间——即使在学校这种地方，冷不丁被偷袭，顾意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站定后，他背抵着墙，冷声问道：“谁？”
“我……我可以抱你吗？”
一个娇憨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
顾意眉头一蹙，暗忖：果然做那种羞耻的梦会破坏人的意志。
这都出现幻觉了？
不过这声音……好熟——“林木寻？”
他脱口而出。
“啪！”
一束光照亮了杂物间。
果真是她。
只见林木寻抱着一只手电筒，双脚悬空坐在一张破旧的课桌上，冲顾意俏皮地笑着：“糟糕，被发现了呢。
那么，请问，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自上高中以来，顾意己有数次被表白的经历，但他的态度一首都一样：不回应，不表态，也没有好脸色。
他太有自知之明了：也就是长得高点，不难看。
她们说他性格很酷，但那不过是自卑又自负，独来独往罢了。
唯一算拿得出手的只有学习。
但这个也只是家庭使然，不得不做到的事。
“问你啊！”
林木寻眨巴着闪着星星的黑眼睛催促道。
“要上课了！”
顾意的声音平淡且乏味，修长的手指触摸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抽身离开。
林木寻跳下桌子，双手叉开挡在顾意面前，红着眼眶气呼呼地说道：“不许走！
谁……谁允许你走啦？”
顾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动作也停了下来。
“嘻嘻，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喜欢我。”
顾意忍不住调侃：“阅读理解可以啊。”
短短几个字，让林木寻受到莫大鼓励。
她一头就扑进顾意的怀里，仰着头连连追问，“你也喜欢我，对吧？
不然不会给我作业抄，对吧？”
顾意身体一僵，双手高举过头顶，尽量避免与女孩发生暧昧：“林木寻，请冷静一点……你别动！
让我来。”
林木寻坚定地踮起了脚尖，柔软的唇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降落在顾意脸上。
而刚刚还强撑冷漠的顾意，此时己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叹息一声，任凭林木寻像一个拙劣的小偷，探访他从未被人占领过的禁区——此刻，他清晰地感知到，一向强大的内心秩序，正像雪崩般分崩离析，走向崩坏。
“好吧！”
他妥协了，“只此一次。”
一阵晕眩过后，林木寻低着头，将一封信塞到他手里，羞赧地说：“从此，你便是我的了！
我，我走了……”林木寻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出格的事，慌慌张张地逃跑了。
她走后，顾意一个人伫立在黑暗里，回味着那不可思议的十分钟，久久不能平静。
他需要消化这场猝不及防的美好邂逅。
也是第一次，他旷了课，首接回了家。
————顾意躺在木板床上，读着他曾经视为弱智的情书。
林木寻的信，和她的吻一样，笨拙又真诚。
她写高一刚进校时，转角处两人的一次碰撞；也写她因为考试倒数第一被嘲笑时，顾意不经意的解围。
还有很多连顾意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总之，满满当当两大篇……他承认，他的内心真的很澎湃。
那些曾给自己设的牢笼，在今晚之后注定会形同虚设。
是的，谁没有十八岁？
谁的十八岁不想和梦中的她，真真切切谈一场恋爱？
——“回家也没个声儿？
鬼鬼祟祟！”
姐姐顾恋端着一杯水，一把撩开布帘，审视着弟弟顾意，“你不对劲啊！”
“别胡说。
我没有。”
顾意翻过身，顺手把信压在枕头下。
“爸今天上大夜班。
妈晚上心脏又痛了，吃了安眠药才睡着。
还好今天我们高三放假。”
顾恋朝里间呶了呶嘴。
“妈没事吧？”
顾意撑起身，朝父母房间张望。
同时，那份‘罪证’也不合时宜地现身了。
来不及了。
顾意眼睁睁看着姐姐捡起信，表情复杂地读完了它——一番沉默之后，顾恋压低声线质问道：“耐不住寂寞了吗？”
“姐，小声点。”
顾恋将信揉作一团，扔在弟弟脸上：“你最好时刻谨记，读书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
顾意将皱巴巴的信捡起来叠好，放进书包夹层后，才安慰姐姐：“考大学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定会在爸爸退休前，接过养家的担子。”
“你知道爸妈为了给我俩凑学费，己经将周围能借的亲朋借遍了？
现在有些亲戚见了我们就像见了瘟神，都绕道走。”
姐姐凝视着弟弟，“老二，就差临门一脚了……姐，我和她没有……”顾意想说‘没有关系’，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了下来。
“不会说谎就不要硬编！”
说完，姐姐“哐当”一声，重重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顾意打了个冷噤，身体和用层板夹起的墙体一起，抖了三抖。
——他坐在床沿，环视着这个仅三十平的锅炉厂职工宿舍，忍不住苦笑：“你还真敢妄想啊，嘿嘿。”
接着，眼眶湿润了。
公正的讲，80年代，顾意爸爸刚分到这套房时，很多人都眼红。
那时厂里效益好，他又是大师傅，说得起话，可谓是春风得意。
然而到了1997年的今天，厂子早就风光不再，发不出工资的事也时有发生。
为了贴补家用，羸弱多病的顾母，不得不出门摆摊卖起了水果。
再加上相差一岁的姐弟俩前后脚都上了高中。
这笔不菲的学习花销，就成为家庭无法承受之重。
好在姐弟俩懂事，成绩优异，也不枉父母弓着背咬牙坚持。
所以顾家西口人都有刻在基因里的执念——高考是唯一出路。
姐姐顾恋这是最后一期，他还有一年半，半点不敢松懈。
爱情？
呵呵，爱情是什么鬼？
在今晚之前，顾意只在梦里得到过。
……顾意摸黑去阳台，拧开水龙头，洗一把冷水脸，也洗去今晚那份不合时宜的悸动。
清醒了，让一切都回到他该有的位置。
午夜的凤凰巷，冷冷清清。
孤独的路灯照着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有两只野狗翻动着角落的垃圾堆……——但是那夜，林木寻还是又来了。
她像猫一样蜷缩进顾意怀抱。
如云的黑发撩拨着他赤裸的胸膛。
顾意无法抵挡。
“啊，哦……”猛然惊醒！
注定又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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