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号不是日期,25 号是一个小姐的名字。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
我没有劝她从良。
1
大学毕业那年,我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有个同事叫老黄,本地人,经常带我们去唱 K。有一次唱着唱着歌,门口突然鱼贯进入一列小姐站在那里,让我们挑。
我一下子就懵了。我那时候还没谈过恋爱。
老黄怂恿我赶紧的,我只能胡乱用手一指,一个姑娘就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她见我不说话,自己就坐在那里嗑起了瓜子。
我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老黄拍拍我,对那姑娘说: 这是我们厂的大学生,你照顾照顾。
哟,大学生呀。那姑娘笑着看我,文化人。
不……不敢当。我嘴都瓢了,你怎么称呼?
她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怎么称呼,你就叫我 25 号就行了。
我被她调戏得手足无措,老黄这时过来解围,要跟我合唱一首《精忠报国》。我觉得在这种场合下唱这首歌太不协调了,就婉拒了他的邀请。借口啤酒喝得太多,脑袋有点疼。
玩个快台?25 号忽然趴了过来,附在我的耳边说。
啥是快台?
25 号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包间里面的噪音太大了,老黄正搂着小姐纵情高歌,声音凄厉得跟他妈杀猪一样。她又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我就明白了。
有人已经忍不住,拉着小姐进了房间——这种不用出台而快速解决的方式,就称作快台。
25 号又伸出三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那意思很明确: 快台一次,三百大元。
我当时还没过试用期,一个月才挣一千多点,这一下就出去三百,心里实在有些舍不得。为了避免尴尬,我装作随意地笑道: 今天算了,出门的时候没带钱。
哪有出来玩不带钱的。她嗤笑一声。
真的,不信你翻。我拍了拍裤子两侧的兜,然后把兜底掏出来给她看,全是一把零票。其实刚发的工资我都放在了裤子的屁股兜里。
呦,还真没带钱。她半开玩笑的说,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出门在外的身上连个钱都不装,像话嘛。万一遇到啥事。
看你说的,能有啥事啊,这法治社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呵呵……大学生就是会整词儿。我说,看你这样子,不会还是个处吧?25 号笑着,恶作剧似地拍了拍我的敏感部位。
那哪能啊,都什么年代了。我急忙跷起了二郎腿,心虚地说。
别装了,从我一进来,就发现你有点问题。25 号勾着头,看着我的眼睛,要不姐姐给你验验货?这回算免费的,不要钱。
2
我看着她戏谑的眼神,知道她是逗我玩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这时老黄又凑了上来,一张嘴就带着股子混合的烟味和酒精味: 怎么着,看上俺家大学生了,聊的这么投机?
我看了人家,人家可没看上我。25 号笑着开玩笑。
嗨,感情这玩意是慢慢培养的嘛。我告诉你,可得陪好了,俺家这哥们有文化,可是个正儿经的知识分子。
咋培养?这才第一次见面。25 号又嗑起了瓜子。
你这话说的。一回生,二回熟嘛,这得要磨合……老黄嬉皮笑脸的说着,一脸的淫荡。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再加上酒精上脑,头疼欲裂,便起身告辞了。出了 KTV 的门,被冷风一激,我才觉得灵魂归位。
回到单位宿舍,我正要铺床睡觉,宿舍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抓起了话筒,心道这么晚了,谁还会打电话过来。
回去了吗?从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个女声。
我问: 请问你找谁?
就找你。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对方笑着说。
真听不出来,你是……
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还跟我一起喝酒聊天来着,这一会儿就把我给忘了?她好像在提示我。
我思索了一会儿,脱口而出: 25 号?
嘿嘿……那边笑了起来,总算猜出来了。
我奇怪地问: 你怎么会有宿舍电话的?
你那个姓黄的同事给我的,让我打给你问问,安全回到宿舍没,就是关心一下。他看你今天喝的不少。
嗯……谢谢。我也不知道是谢谢 25 号,还是谢谢老黄。
谢啥,没事了,你休息吧。25 号顿了一下,又问,哎,那个,你不会真的还是处男吧。
呃……我卡了一下,马上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天收入咋样,做了几个快台?
别提了,今天生意不好,本来指望你开张的。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呵呵,没事,你休息吧。我凌晨才能休息呢,晚上的客人能多点。以后没事了可要常来照顾我生意哦,你要真是处男,第一次给你免费,第二次打五折。她又甜甜的说了一声拜拜,才挂断了电话。
我爬回床上,闭上眼睛,却好久都没能睡着。25 号撩拨我的场景总是不听话的闪现在脑子里,让人浑身燥热。
一连几天,我工作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老黄给我看面相,笑眯眯地说:你小子要发春了。
去你的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永远的性亢奋。
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看把你给冰清玉洁的吧。大学生,食色性也,懂不懂?你有本事别找女人别吃饭
老黄的话让我心里痒痒的,25 号风情万种的模样又在脑海里回现。趁中午集体宿舍没人的时候,我翻了翻来电记录,鬼使神差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嘟嘟的响了起来,我忽然有点后悔。
喂。就在我刚要扣死的时候,电话通了,是 25 号的声音。
是我啊。我停了一下说道。
知道。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她声音里透着疲惫。
那天晚上你不是给我打了个嘛,我这属于回访。没耽误你休息吧?
没有,我在看电视呢。
你白天不休息,晚上怎么上班啊?我没话找话。
昨天晚上我就没接活。这两天来事了。
哦,这样啊……怎么声音听着不太舒服?
唉,别提了。今天真是触了霉头。有个姐妹要回家,我上午去火车站送她。回来之后一摸兜,钱包没了。
在哪丢的?没回去找找?
找什么啊,肯定是在公交车上被偷的,我记得上车之前还掏钱来着。就那么几站路的工夫,说没影就没影了。你说现在的小偷,真是……
没丢多少钱吧?
钱没多少,几百块钱吧,还有银行卡什么的,还得去挂失,就是麻烦。主要是钱包里装着一个吊坠,不值什么钱,但那是我妈留给我的,现在也没了。
去派出所报个案吧,兴许最后还能找回来呢。我安慰道。
去哪报案都没用,这种事丢了就是丢了,没地方找去。算了,就当自己倒霉了。
挂了电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会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想法: 我要帮她把钱包找回来。
3
我问老黄,在火车站那条线上丢了钱包,还有没有希望能找回来。
你的钱包被偷了?老黄有点意外。
不是我,是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我搪塞了过去,你地头熟,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老黄沉吟半晌: 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但丑话说在前头,这事有风险。
两天以后,老黄给我来信儿,说打听到了,火车站那条线归当地一个外号叫死人强的管,有小偷在站上或是公交车上摸了包,都得先给他交过去,再从里面抽份子,
我问老黄,能不能带着我去见一见死人强。
老黄说你这不是找死嘛,这帮混社会的心狠手辣,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说: 咱去不是找事的,就是去问问,行就行,不行就拉倒。钱包里面的钱归他,我就要里面不值钱的东西。
老黄很为难: 兄弟啊,我可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啊,我心里没谱。
我央求道: 黄哥,你人头熟,你不帮我谁还能帮我。让我欠你个人情嘛。
老黄抽完一整根烟才说:那行,我问问地方,带你去见他。可有一样,到了地方你得听我的,少说话。事能成就成,不成咱就赶紧撤,行吧?
行,我听你的。我点头说。
在一处偏僻破旧的居民楼里,老黄带着我见到了死人强。他正坐在一个破沙发上,嘴里叼着烟头在跟四个人打保皇,旁边还有几个人在看电视。我刚进门,就看见死人强伸手扇了旁边的人一巴掌: 草你个傻叼,都出这么多牌了还看不出来谁是保子?
老黄赶紧递上烟,叫了一声强哥。
死人强接过烟,顺手别在了耳朵上。抬起头,一对吊三角眼里挤出的眼神像剃刀一样在我们脸上刮来刮去。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叫他死人强了。这家伙刀条脸,面容枯瘦,还泛出一股蜡黄色,看上去就跟死尸似的。不过左臂上纹了一个怒目金刚,手持钢锏,倒是神灵活现,栩栩如生。
你就是大顺说的那个……黄哥?死人强嘬着牙花子问。
不敢不敢,你叫我老黄就行了。老黄陪着笑脸。
呵,老黄。死人强冷笑一声,说吧,找我什么事?
老黄把事情简单的给他说了一遍,试探性地道: 强哥,你看那个钱包……
死人强弹弹烟灰,又冷笑一声: 老黄,你是不懂这里面的规矩,我不怪你。但我今天告诉你,摸出来的包再送回去,是我们的大忌,你吃进去的饭还能吐出来?
老黄赶紧道: 强哥,我没别的意思,我们就是这么一问,行就行,不行就算……
算你妈逼啊算我说话你没听懂是怎么的?死人强猛地瞪起了三角眼,射出一道凶狠暴戾的光。
没事没事,强哥,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老黄给我使了个颜色,拉着我就要出门。我站着没动,说: 强哥,那钱包归你,我什么都不要,就要里面的那个不值钱的吊坠。
呦?死人强歪着脑袋斜眼瞅我。
算了,别说了,快走吧。老黄拽着我的袖子往外拉,我甩开他的手看着死人强: 强哥,能不能把那个吊坠给我?
屋子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气氛一下变得有些不对劲,死人强嘿嘿笑了起来: 你还真有种,行,我给你个机会。彪子,拿把剪刀给他。
正在玩电脑的一个矮个子站起来,拿了一把剪刀递给我。死人强说: 你自己剪掉一根手指头,随便哪根随你选。剪掉了,我这就把吊坠给你。
我瞅了瞅老黄,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我想了一下说: 那算了,我不要了。
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死人强猛的踢翻了牌桌,霍的站了起来指着我喊道: 把他的手指头给我剪喽
4
屋里所有人一下动了起来,我跟老黄刚要夺门而逃,就被摁在了地上。死人强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从地上捡起剪刀,挨个敲着我的手指头说: 出来混的,说要给你剪一个,就得给你剪一个。说吧,想好了吗,剪哪个?
我的两只胳膊被反剪着,脸贴在地上,想动一下都困难。老黄也被两个人也在地上,大叫道: 强哥,强哥,你放过他把,小孩子不懂事,你剪了他的手指头,以后就完了,他可是大学生啊
大学生?哈哈哈……死人强夸张地笑了起来,可吓死我了,我最害怕大学生了……废话少说,到底想好了没有,剪哪个?没想好是吧,好,我替你选,为了以后拿筷子方便,我就剪你小拇指吧。你看,我多好心。
死人强一下掰直了我的小拇指,将冰冷的剪刀贴在了上面,还没开始剪我就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痛情急之下我大声喊道: 强哥,你胳膊上的纹身不对
死人强愣了一下,啥?
我咽了一口唾沫,你胳膊上的纹身,是一个金刚,那是吴道子《地狱变相图》里的形象,画的是金刚缚住恶人,投往拔舌地狱。所以他手里拿的不应该是钢锏,而是锁链
死人强看看我,又低头看看胳膊上的纹身: 你是说,手里的家伙拿错了?
是,拿错了不信你查一查。
彪子,快上网搜搜,是吴道子的……什么变态图?
我叫道: 地狱变相图
对,变相图,快点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完又看向了我,小家伙,我事先声明,你要是敢耍着我玩,那个手的小拇指我也给你剪喽
彪子趴在电脑上查了没一会儿,叫道: 强哥,搜到了,你看,跟你的纹身一模一样……哎,手里真的是拿的链子哎
我跟老黄都被松开了,对视一眼,心里都后怕不已。
死人强看看电脑屏幕,又低头看看自己胳膊上的纹身,分辨了好大一会儿,才猛地一拍桌子叫道: 他奶的,偷工减料的货我他妈也知道纹个棒子比纹一条铁链子容易,这不是他妈的让我出去丢人吗
我说: 强哥,你不说,没人知道。
那你是咋知道的?
我是艺术系毕业的,大学的专业就是美术。
哎呦,还真是大学生啊。
老黄笑着说: 是啊,强哥,我早就给你说过的,我们公司里的人才。
我操,还碰上知识分子了。算了,今天的事就不给你们计较了,回头我得把这纹身给改改去,弄不好还得丢人。他说完又朝着彪子一晃脑袋,去里屋瞅瞅,有没有个钱包,里面带个吊坠的。
5
出来以后,一直走到公交车站,我的腿都是软的。
老黄心有余悸: 他妈的,今天可吓死我了。
我说: 老黄,今天难为你了。我请你吃顿好的,压压惊。
老黄摆摆手,吓得我胃痉挛,啥也吃不下……不过我今天真是信那句话了。
哪句话?
知识就是力量。
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我去了那家娱乐城。前台小姐热情的迎宾道: 先生几位?
我说: 就我一人。
那先生是要洗浴,还是按摩?还是唱 K?
我就是来找一个……
哦,这样。前台笑了起来,先生有熟识的小姐吗?
25 号。
我在灯光柔和的小包间里等了一会儿,25 号推门而入。她跟上次一样,化着淡淡的彩妆,并不是很漂亮,但挺耐看,就像一杯清酒,喝完一口还有回味。
她进来之后,刚要说话,脸上职业性的笑容一下怔住了,随即又笑了起来: 怎么是你?
是我,不欢迎吗?你上次不是说,第一次给我免费吗?我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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